保险柜藏在书房暗门后,指纹加虹膜,沈砚却从不避她。姜晚赤脚踩在地暖上,像踩在一层薄冰,钥匙贴着锁骨,金属的凉意渗进血液。凌晨两点,别墅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拧开暗门,书柜无声滑开,冷气扑面。柜里整齐码着文件、金条、一把黑伞,还有那只墨绿色丝绒盒。盒子里躺着父亲的遗书,信封边缘已经泛黄,像一块结痂的旧伤。
姜晚的指尖抖得厉害,几次才拆开。父亲的字迹依旧锋利,却失了往日的张扬——
“晚晚:当你读到这封信,爸爸已经没资格再保护你。姜氏资金链断裂并非天灾,是沈崇山设局。那份五千万的借款合同,是他逼我在董事会上签字画押。沈砚……沈砚当年是他最贴身的保镖,全程知情。我跳楼,不是输不起,是想用我的命给你换一条活路。可惜,连这条命也被他们算进利息。别恨错人,也别原谅任何人。好好活着,把姜家的骨头捡起来。”
短短几行,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准确地割开她三年来的自我欺骗。信纸最后一行晕开了一团水渍,不知是父亲的泪还是她此刻的。姜晚把纸按在胸口,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沉稳,熟悉。她来不及躲,沈砚已经站在门口,衬衫领口敞着,锁骨处一道旧疤在月光下泛白。他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信,瞳孔骤缩,却没有惊讶。
“你早就知道。”姜晚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沈砚没否认,只往前走一步,暗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所有退路。姜晚退到书桌边,指尖摸到拆信刀,寒光一闪,刀尖抵在他颈动脉。她的手腕抖,刀锋却稳,划破皮肤,血珠顺着颈线滚进衬衫领口。
“娶我,是为了赎罪?”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
沈砚垂眸看刀,再抬眼看她,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黑。他忽然伸手,握住刀刃。掌心瞬间被割开,血顺着指缝滴在柚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红花。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寸寸把刀从自己脖子移开,声音低得近乎哀求:“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比罪更早。”
血腥味在两人之间漫开,姜晚的视线被泪水扭曲。她想起十八岁那年,父亲带沈砚回家,少年站在香樟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干净的帆。她冲他扔过一只篮球,他抬手接住,指尖沾了树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原来那么早,早到她还在用骄傲丈量世界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算计她的坠落。
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姜晚蹲下身,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眼泪浸透衣袖。沈砚的血滴在她脚背,温热,像那年父亲最后一次抱她时,落在发顶的雨。
男人单膝跪下,手掌覆在她后颈,掌心伤口的血蹭在她皮肤上,黏腻而滚烫。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颤抖:“你可以杀了我,但先把真相听完。”
姜晚没抬头,声音闷在臂弯里:“还有什么好听的?你看着我跳火坑,看着我坐牢,看着我……家破人亡。”
沈砚的喉咙滚动,像咽下一把碎玻璃:“三年前,我拿到你父亲签债务转让书的照片,想劝他报警。沈崇山用我妹妹的命威胁,如果我不闭嘴,就让她在澳门永远回不来。我……我没得选。”
姜晚猛地抬头,泪痕交错的脸在灯下惨白。她第一次看见沈砚眼里的泪,倔强地悬在眼角,不肯落下。那滴泪比他的血更烫,灼得她心口发疼。
“你妹妹呢?”她听见自己问。
“去年,车祸。”沈砚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报应。”
姜晚的指尖碰到他掌心的伤口,血还在流。她忽然想起监狱里的夜晚,铁窗外的月亮冷得像一块铁,她咬着被角发誓要恨所有人,包括自己。此刻,恨还在,却被另一把钝刀割开一道裂缝,疼得她几乎窒息。
沈砚用沾血的手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的泪,声音低哑:“我欠你的,用一辈子还。你要姜氏,我替你夺;你要沈崇山的命,我替你拿。只求你……别不要我。”
姜晚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却第一次看清他眼底深处的恐惧。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被抛弃的恐惧。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像抱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
血腥味混着雪松香,在书房蔓延。姜晚的眼泪落在沈砚伤口上,疼得他浑身一颤,却更紧地回抱她。两人跪在地板上,像两尊被命运打碎又勉强拼合的瓷偶,裂缝里渗着血,却再也分不开。
窗外,月亮躲进云层,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姜晚把脸埋进沈砚肩窝,声音闷而坚定:“先还债,再谈爱。”
沈砚的吻落在她发顶,带着血的咸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