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夜色渐深，白末清在床上翻来覆去，腕间的徽章手链冰凉地贴着皮肤，Kavin那句“背景干净得过分”的话反复在耳边回响。她索性起身，披了件外套，悄声走出卧室。

MJ的公寓顶层极大，她漫无目的地晃悠，不知不觉走到了连接着空中花园的玻璃廊道。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烦闷。

然后，她看到了Ren。

他独自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微微仰头看着稀疏的星空，侧脸在月光和远处城市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点…寂寥。他手里拿着素描本，但并未动笔。

白末清脚步顿住，正犹豫要不要打扰他，Ren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轻声开口：“睡不着？”

“……嗯。”白末清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坐下，“学长也还没休息？”

“这里视野好。”Ren合上素描本，目光依旧落在远处，“比画室更开阔。”

两人一时无话，但并不尴尬。夜风拂过，带来植物的细微声响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谢谢你的牛奶，”白末清忽然想起傍晚的事，“还有……之前那些‘巧合’。”她指的是阿杰透露的、关于那些骚扰者被悄无声息处理掉的事。

Ren侧过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清澈，也格外深邃：“不用谢。”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不该被那些事打扰。”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让白末清的心脏微微缩紧。这种不带任何附加条件、仅仅是“认为她不该被打扰”而采取的维护，比MJ强势的占有和Kavin带着算计的撩拨，更让她心头复杂。

“学长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她忍不住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Ren沉默了几秒，重新看向星空：“不是。”答案简短，却足够清晰。

白末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城市的灯火几乎淹没了星光，只有几颗最倔强的还在闪烁。“这里的星星，没有画室里你画上的多。”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Ren似乎轻笑了一下，极轻，几乎融在风里。“嗯。但真的星星，再少，也看得到。”

他又转过头看她，这次目光直接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安静的审视：“你似乎……很习惯黑暗。”

白末清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出什么了？我原本世界确实是夜猫子来着）

她想了想，觉得Ren说的应该是另一件事：“可能我比较懒，觉得适应比改变容易。”

“不是适应，”Ren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精准地搔刮在她心上，“是融入。你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在黑暗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甚至……让自己也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他的话让她想起白天MJ教她做题时那种不容置疑的掌控，Kavin若即若离的试探和Thyme直白的恼怒。她确实在快速地融入他们，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他们的思维和手段。

（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吗？）

白末清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那学长呢？学长是星星，还是黑暗？”

Ren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夜空：“你看那颗最亮的。”他指的是天边一颗孤独闪烁的星，“它离得很远，光芒冷而清晰。很多人觉得它高洁，但有时候……遥远的星光，也照不亮脚下的路，反而会让近处的东西更看不清。”

他的比喻有些晦涩，但白末清似乎听懂了。他像是在说自己，那种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比谁都看得清的疏离，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色？一种更高级的“融入”？

“那……我是近处的东西吗？”白末清下意识地问。

Ren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她。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一种极淡的、近乎温柔的专注。“你是不一样的。”他说，“你像……”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像突然闯进这片夜空的风，带着不属于这里的气息，搅动了所有的既定轨道。”

他微微倾身，距离拉近了些，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更清晰地传来，混合着夜风的凉意，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力量。

“MJ想把你握在手里，Kavin想在你身上留下他的色彩，Thyme……”他顿了顿，似乎觉得Thyme的反应有些好笑，“他只是本能地想靠近又不知所措。”

白末清屏住呼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映着整片微缩的、动荡的夜空。

“那你呢，Ren学长？”她听到自己在问，“你想做什么？”

Ren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腕间那枚冰冷的徽章手链，一触即离。“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异常坦诚，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和探究，“我只是觉得……看着你，就像在看一幅未完成的、结局未知的画。我想看着，想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指尖温度冰凉，却在她手腕上留下了一小片灼热感。

“也许……”他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如同耳语，“我只是想确保，无论你最终融入哪里，变成什么样子，都还能记得……偶尔抬头看看星星。哪怕它们很远，很冷，但它们是真实的。”

这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白末清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他看透了她小心翼翼的伪装和野心勃勃的融入，却没有指责或阻拦，只是……希望她保留一点真实？

（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公寓内部的灯光忽然亮起，MJ略显慵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声音传来：“这么晚不睡，在院子里喂蚊子？”

白末清回神，才发现Ren不知何时已经退回了安全距离，恢复了那副安静淡然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段近乎剖白的话只是她的幻觉。

Ren站起身，对走过来的MJ淡淡点头：“这就回去。”

MJ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白末清还有些怔忡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走了，明天还有课。”

白末清跟着起身，经过Ren身边时，极低地说了声：“谢谢……你的星星。”

Ren没有回应，只是在她经过后，重新抬起头，看向了那颗遥远而孤独的亮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素描本的边缘。

夜空下，他安静的身影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既疏离于眼前的繁华，也疏离于刚刚那段短暂的、带着试探与真诚的交心。

白末清跟着MJ往回走，心里却反复回想着Ren的话。

（结局未知的画吗？）

（确保记得看星星？）

她摸了摸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或许，在这四个中，Ren才是最难以捉摸、也最让她心生警惕的那一个。因为他要的，似乎比她所能理解的，还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