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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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光晕在墓道石壁上切下一圈惨白，像浮在墨汁里的一小撮尸油，晃荡着，越来越浊，越来越散。空气黏得能绞出水，裹着两千年前的腐土味、还有我们五个人三天里淌出去的汗和恐惧，一团团塞在肺叶里，沉甸甸地坠着。第三天了。哀牢山肚子深处的这座战国椁室，依旧黑得没有一点人味儿。

“方位…方位没错…”李教授蜷在角落，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抠进那卷发霉变硬的帛书里，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喉咙，“根据…根据这上面记载，主墓室就在这条甬道尽头…一定有路，一定有…”那帛书上斑驳的暗褐色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

退伍兵老毛猛地一拳砸在身旁湿漉漉的墓砖上，闷响在逼仄的空间里炸开，震下几点泥灰。“尽头？老子们在这鬼打墙的肠子里转了三天！屁的尽头！”他额角青筋暴起，眼里全是血丝，瞪着李教授，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这墓是活的！你他妈闻不见吗？它在喘气！我们在它肠子里打转！”

“老毛！少说两句！”队里最年轻的小王声音发颤，手里的电筒光跟着抖。

“活？”李教授抬起头，眼镜片后方的眼睛浑浊一片，竟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古籍有载…山有灵…墓亦有…”

“我灵你妈！”老毛暴起，一把揪住李教授的衣领将他死死摁在墙上，嘶吼声震得甬道顶簌簌落灰，“你那破书早烂了！你看清楚！我们吃的快没了！水也没了！电筒都快熄了！下一个烂在这里面的就是我们！”

教授干瘦的身体被他拎得几乎离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帛书掉在泥水里。我和另一个伙计大壮慌忙扑上去想拉开他们，咒骂声、喘息声、哭腔扭打在一起，手电光乱晃，在刻着诡异蟠螭纹的墓壁上投下疯狂摇摆的扭曲暗影。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顶点。

“咔——”

一声极其清晰、冰冷、坚硬的金属咬合声，毫无征兆地切断了所有的喧嚣。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锥子，瞬间刺透了所有人的耳膜，直扎进脑髓里。不是石头摩擦，不是土木崩塌，那是精密的、无情的、属于某种庞大机构的啮合。

死寂。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

啪。啪。啪。啪。啪。

所有的光，五只手电，包括我腰间那盏备用的矿灯，在同一刹那，彻底熄灭。

浓墨般的黑暗劈头盖脸砸下来，重量足以压垮脊椎。能吞噬一切的黑，眼皮睁不睁开着，没有任何区别。

“啊——！！！”

那个叫小王的惨叫几乎是跟着黑暗同时爆开的，尖锐得不成人形。然后就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闷响，咔吧…噗嗤…像有什么东西被巨大的力量蛮横地拗断、挤压、撕开。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带着浓烈的、新鲜的铁锈味。

“小王！！”大壮的吼声带着极致的惊恐，在黑暗中盲目地冲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冰凉，几乎是本能地疯狂向后摸索，背脊死死抵住冰冷的墓砖。手指胡乱地在砖缝间抓挠，想找到一点依靠，一点真实感。

不对…

这触感…不对！

不再是坚硬冰冷的石壁…我摸到的…是一片…温热的、粘腻的、并且在缓慢而有力蠕动的…肉壁！表面似乎还覆盖着一层滑溜的粘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触电般缩回手，浑身汗毛倒竖。

“灯…谁还有光！光！！”老毛的声音在附近咆哮，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接近崩溃的惊惶。

窸窸窣窣…嘶啦…

黑暗中，某种巨大的、多重的东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越来越近。

突然，我胸前口袋里迸出一丝微弱的火星——是那打火机，刚才的混乱中被撞开了。一小簇昏黄的光苗猛地窜起，顽强地撕开了一寸黑暗。

光芒只持续了一刹那。

但足够了。

就在那瞬间的光亮里，我看见穹顶一道巨大的、先前绝不存在裂痕猛地张开，边缘是惨白嶙峋、交错狰狞的齿状结构。一条黏滑漆黑的、布满肉瘤的触须状物正从中闪电般探出，卷住了老猫的腰腹，正将他猛地向上拖拽。老猫那张写满惊骇的脸在光晕下一闪，嘴巴张到极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睛，死死地、绝望地凸出来，映着那一点即将消亡的火光。

然后——

黑暗再次合拢。

打火机熄灭了。

清晰的、肌肉和骨骼被轻易碾碎的咯咯声，从头顶那片绝对的黑暗里，慢条斯理地传下来。

…

只有我爬出来了。

我不知道怎么找到的那个盗洞，不知道是怎么用一双磨得见了骨头的手扒开那些泥土和碎石的。身后那片山体，那座坟墓，安静地匍匐在哀牢山浓稠的夜色里，像一个打完嗝，暂时陷入沉睡的巨兽。

他们找到我时，天刚蒙蒙亮。我趴在墓穴入口处，满身污泥和暗褐色的痂块，正抱着那只残破的镇墓兽石像，贪婪地、用力地啃咬着它的石头耳朵，牙齿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胃镜探进去，冰凉的器械在我体内搅动。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我眼前晃动，声音模糊不清。

“...取出异物...” “...七枚...青铜的...锈蚀严重...铃铛？” “...他怎么能吞下去...”

那些铃铛落在金属托盘里，发出沉闷的、哑掉的撞击声。

我猛地抽搐起来，被束缚带死死捆在病床上，喉咙里溢出非人的嗬嗬声，眼球疯狂转动，只想把眼前所有的光都驱散。

“别点灯...”我嘶嚎着，声音破烂不堪，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撕出血沫，“别点灯...它在吃光...它在吃光！！”

……

这个故事的事情就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里的我，是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