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源正挤在晚高峰的地铁里拿着手机改明天得交给甲方的方案,结果手机突然黑屏了。按电源键没反应,拍了两下也没用,屏幕跟块死黑的砖头似的。
心里咯噔一下。这手机还是自己从重庆考到北京的大学时爸妈奖励自己的,用了快7年了,边角早磕得坑坑洼洼。他叹口气,把手机塞回裤兜,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洗的发白的袖口。
来北京满打满算已经7年了,前四年只能住宿舍,后三年从四环外的合租房搬到五环外的老旧小区,每天挤一小时地铁到国贸那栋亮闪闪的写字楼里敲键盘。工资条上的数字看着比老家同学高,可扣完房租、水电和每天那碗十几块的牛肉面,月底总还是紧紧张张。
刚才还想着回出租屋给妈打个视频,说说这礼拜又加了三个班。现在手机一坏,连这点念想都断了。望着地铁窗外掠过的灯火,突然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这手机——手机坏了能修,自己这日子,好像怎么凑活都差点。
摸到出租屋门把手时,张真源的手心全是汗。他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去,反手带上门就摸出充电器,插头"啪"地怼进插座,另一端死死按进手机底部。
充电图标没亮。
他屏住气等了半分钟,屏幕依旧黑沉沉的。又换了床头那根旧充电线,甚至把充电宝也掏出来接上,手指悬在电源键上按了又按,手机还是像块浸了水的木头,纹丝不动。
办公群的消息还没回,明天要交的方案还存在云盘里,客户的电话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打进来——这破手机早不坏晚不坏,偏赶上这堆事压头顶的时候歇菜。张真源对着黑屏发愣,突然想起昨天刚交了房租,钱包比脸还干净,一股火直冲天灵盖,又被无力感死死摁下去。
"去修!"咬咬牙抓起手机,刚拉开门,瓢泼大雨"哗"地浇下来,雨点子砸在楼道窗户上噼啪作响,远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成一团模糊的黄。他缩回脚,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雨线,突然觉得这雨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连出门喘口气的路都堵得死死的。
张真源对着窗外的暴雨发了会儿呆,手指在头发里胡乱抓了两把,把整整齐齐的发型揪得像个鸡窝。“怎么办……”他对着空气嘟囔,明天那个紧急会议的材料还存在手机备忘录里,要是交不上,部门经理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已经在脑子里晃了。
可雨势一点没小,玻璃上的水流得跟瀑布似的,楼下的树被风刮得快弯到地上。这时候出去,不等走到地铁站就得浇成落汤鸡,秋天的雨凉得透骨,保准得感冒——他可没余钱去看医生。再说,这都快九点了,修手机的小店怕是早卷闸门拉到底了。
他叹口气,拖过桌角那台为上大学买的笔记本,先把能在电脑上弄完的活儿收个尾吧,指尖在键盘上敲得生涩,心里头跟窗外的雨一样,乱糟糟的没个着落。
张真源盯着电脑方案上密密麻麻的字,脑子里却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顾景舟。
第一次见他,是大学那场再普通不过的迎新晚会。当时自己被临时拉去当主持人,紧张得不行,他就在台下盯着自己看了整场。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就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之后他追了自己大半个学期,天天早上的早餐都不带重样的,去图书馆也总提前给占好座,就连自己随口说的烦心事,他都记在心上。被他这么一天天暖着,心也就软了,答应他那天,他傻呵呵地把兜里唯一一颗糖塞给了自己。
大学里的日子是真甜。他买包三块装的饼干,准会给自个儿两块;自己说想吃重庆火锅,他就跑了大半个北京,还真找到一家吃着有家乡味儿的店,辣得自己直吸气,他就在一旁递水,还笑着看自己。
可出了社会,啥都变了。最开始自己工资比他高,总想着再使劲儿干干,就能在北京站稳脚了。没成想他后来超过了自己,成了另一家公司的部门副总监,工资翻了好几倍。可日子没见宽裕多少,俩人吵架倒越来越勤。他总说忙,见面都得提前约,自己发微信给他,十句里有九句就回个“嗯”。
同事不是一次两次劝自己分手,说这么耗着没意思。自己摸了摸手机里存的大学合照——手机虽然坏了,但之前看照片的感觉还记得,指尖都有点发烫。
到底还有没有爱呢?张真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夜里想起他当年跑遍全城找火锅店的样子,心里还会软一下;可转头想到对话框里那个孤零零的“嗯”,又觉得累得喘不上气。这几年的感情,就像块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扔了舍不得,攥在手里又太累……
张真源迷迷糊糊忙完收尾工作时,窗外天都泛了白。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就睡,连闹钟响了三遍才挣扎着爬起来。赶到公司时,离上班还有半小时,他赶紧找同事对接了手头的事,又硬着头皮去跟老板说明了手机坏掉的情况。老板果然没给好脸色,指着他数落了半天“做事不靠谱”“关键时刻掉链子”,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他脸上。张真源低着头没敢吭声,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挨顿骂,没扣工资,手头上的活儿也总算没耽误。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到了午饭时间,办公室里炸开了锅。同事们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张真源扒拉着外卖盒里的米饭,本想充耳不闻,旁边的女同事却一把拽住他:“真源,跟你说个事儿,你必须得听!”
他抬起头,就听对方神秘兮兮地说:“公司对面那条街,不是新开了一排小店吗?其中有个修手机的小作坊,技术好不好不知道,那老板是真帅啊!单眼皮,高鼻梁,尤其笑起来那股劲儿,绝了!说话还带点河南口音,听着特带感……”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附和,张真源听着,嘴角弯了弯,扒完最后一口饭:“是吗?那正好,我手机坏了,下班过去看看。”
张真源下班后沿着公司对面的街挨家看过去,别家修手机的店要么烟雾缭绕,要么有人凑在一块儿嘻嘻哈哈打牌,唯独中间有家小店,门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亮堂。店主正背对着门口打电话,看这模样,倒像是同事说的那家。他推门进去,店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店主带着河南口音的话语,断断续续能听清几句,大概是在跟妈妈报平安,说自己在这边挺好的,让家里别担心,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见对方还在打电话,张真源便好奇地打量起店内。小小的柜台里整齐摆着维修工具和零件,墙上贴着简单的价目表,处处透着清爽。过了几分钟,店主挂了电话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脸和耳朵倏地红了,像被热气熏过似的。张真源倒觉得这反应有点可爱,往前挪了两步,把手机放到柜台上:“老板,我这手机莫名其妙黑屏了,怎么都开不了机,能修吗?”
那人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接过手机按了按开关机键,又拿工具测了测,眉头微蹙:“你这是主板烧了,得把里面的零件全换一遍。我建议还是直接换个新的,修的话价格贵、耗时长,里面的东西也保不住,修完跟新的没两样。”
“没事,你修吧,这手机对我意义重大。”张真源语气笃定。
“那行,差不多后天能修好。”
“啊?这么久?”张真源愣了下,“那老板你这儿有备用机吗?我租两天。”
“有。”店主应声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部挺新的手机,麻利地帮他换好手机卡,递了过来。
“谢谢老板,租两天多少钱?我现在转给你。”
“不用,等你来取手机时还我就行,不要租金。”
“那怎么行?你在外工作也不容易,我不能占这便宜。”
“真不用,”店主笑了笑,眼角弯出浅浅的弧度,“我这是新店开业,你是第一个顾客,就当是开业福利了。”
“那太谢谢老板了!”张真源也笑了,“我后天来取,拜拜!”
回到家,张真源摆弄着那部备用机,脑子里总浮现出店主刚才的笑容,像颗小石子投进心里,荡开圈圈涟漪,竟把连日来的阴霾冲散了些,透出一丝光亮。“这老板倒是实在,也不怕我不去拿旧手机,连押金都没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指尖划过备用机的屏幕,“忽然觉得,好像生活也没那么糟糕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