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送出的情书与永远沉默的课桌
十年后校庆重逢,他已是商界精英携未婚妻出席。 而我这个曾经被他嘲笑的“书呆子”,如今是获奖无数的作家。 他笑着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赌约——如果我能在毕业前写完情书他就答应我。 全场起哄时,我微笑着从包里拿出早已泛黄的信封: “可惜了,那天你被校花告白的时候,我就已经写完了。” 在他骤变的脸色中,我转身走向礼堂角落的座位。 却突然被一双颤抖的手拉住,他红着眼问: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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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里喧嚣鼎沸,空气被香水、发胶和怀旧的情绪蒸得发烫。十年了,A中校庆,镀着金边的请柬把天南地北的“成功人士”都召了回来,衣香鬓影,寒暄笑语,每个毛孔都在努力诠释着“别来无恙”。
林桉坐在偏后的位置,指尖划过新书光滑的封面,像个局外人。她获奖的消息前几天才登过本地报纸的文化版,小块豆腐干文章,淹没在财经和体育新闻之间。但在这里,似乎还是有人认出了她,目光蜻蜓点水般落过来,带着一点探究,一点“原来是她”的恍然。
她习惯了。比起那些穿梭在场中、言笑晏晏、交换着名片和资源的同窗,她更适应角落的安静。
入口处忽然掀起一阵更大的声浪,像潮水涌上岸堤。她下意识抬眼。
他来了。
江屿。曾经挺拔不羁的少年身姿,如今被昂贵的手工西装妥帖包裹,更显清贵逼人。眉宇间褪去了几分青涩张狂,沉淀下商场打磨出的锐利与从容。他微微侧头,听着身边明艳照人的女伴说话,唇角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他的未婚妻,据说是某家集团的千金,照片登在财经杂志内页,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他们一出现,便自然而然成了整个礼堂的焦点。当年围绕着他的那层光环,非但没有随时间黯淡,反而被财富和地位淬炼得更加耀眼。人群簇拥过去,将他围在中心。
林桉收回目光,落在自己微凉的指尖上。胸腔里那颗东西,跳得平稳依旧,只是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发闷。也好,他过得很好,比想象中还要好。那一段无人知晓的暗涌,早该被十年时光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能极淡地笑一下,笑自己那点无谓的紧张。
然而那视线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穿过觥筹交错的人影,越过十年的距离,江屿的目光毫无预兆地投向她所在的角落。微微一怔,随即,那点公式化的笑意加深了,掺入些别的东西——一种认出旧识的玩味,或许还有别的,林桉不想分辨。
他跟身边人低语两句,竟直直朝她走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清晰,一步步,像是踩在心跳的节拍上。周围的声音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跟着他移动,最后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好奇的,惊讶的,看好戏的。
林桉捏着书脊的指尖稍稍用力。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将她笼罩其中。熟悉的,带着点侵略性的气息,混合着陌生的冷冽木香。
“林桉?”他开口,嗓音比少年时低沉了些,依旧悦耳,“果然是你。刚才看到名单还在想,是不是我们那位拿了无数大奖的作家同学。”
他语气熟稔,带着仿佛他们昨天才分开的随意。
林桉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江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笑,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像是在寻找十年前那个总低着头、戴着厚重眼镜的“书呆子”的影子,“差点没认出来,变化很大。”
他身边的未婚妻挽着他的手臂,笑容得体,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寒暄了几句近况,无关痛痒。然后,他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毕业前那个赌约?”他声音抬高了些,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能听见,“那时候打赌,说你要是能在毕业前写完那封情书——”他故意顿住,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空白。
人群里发出几声心照不宣的哄笑。当年江屿少爷一句玩笑般的赌约,多少人当了真,成为枯燥备考岁月里一点带着粉红泡泡的谈资。他众星捧月,她平凡无奇,这赌约本身,就像王子对灰姑娘的戏弄,无人觉得会成真,除了那个被戏弄的人。
江屿笑着,继续说完,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一段无伤大雅的青春轶事:“我就答应你。怎么样,大作家,那情书后来写完了吗?现在是不是能看看了?也让我们拜读一下获奖作家的少时大作?”
未婚妻轻轻碰了他一下,似娇嗔似提醒:“阿屿,哪有你这么问的。”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了,带着善意的,或者看热闹的促狭。所有人都看着她,期待着她的窘迫,或是识趣的玩笑化解。
林桉感觉那些目光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她看着江屿,他笑得毫无阴霾,一如当年那个被宠坏的、觉得全世界都会围着他转的少年。他甚至可能真的觉得,这只是一个有趣的玩笑。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在那片起哄声中,在江屿含着笑意的注视下,她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淡、甚至称得上平静的微笑。
“你说那个啊,”她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周围的嘈杂安静了下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低下头,打开随身带来的、那个略显陈旧的帆布包,仔细地翻找了几下。
周围的人屏息着,好奇她要拿出什么。
江屿挑眉,似乎没想到她真的接了茬,而且如此镇定。
然后,在所有目光的聚焦下,林桉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极其普通的、十年前A中小卖部卖的那种最便宜的白信封,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明显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还有一点深色的、像是水渍干涸后的痕迹。
它安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像一枚被时光凝固的化石。
礼堂璀璨的水晶吊灯下,这寒酸的信封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触目惊心。
林桉将它轻轻举起,递到江屿面前,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递出一张名片。
“可惜了,”她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骤然死寂的四周,每一个字都轻得像羽,又重得像铁,“那天,你被苏晚晚告白的时候——”
她顿了顿,清晰地看到江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脸上褪去。
苏晚晚。当年的校花。那场轰动全校的走廊告白,至今仍是校友们津津乐道的传奇。原来,是在同一天。
林桉继续说完,语气淡得近乎残忍:“我就已经写完了。”
她甚至还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惋惜:“所以,赌约其实是我赢了。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把那封沉甸甸的、泛黄的信,轻轻塞进江屿僵硬得无法动弹的手里。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凉的。
再没多看他一眼,也没看周围任何一张震惊、错愕、或带着怜悯的脸,林桉转身,朝着之前那个安静的角落座位走去。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平稳,像是卸下了一副背负了十年的重担。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惊得失去了反应。那封泛黄的信封,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表面无声,内里却已摧毁了一切。
就在林桉快要走回座位时——
身后,猛地传来一阵桌椅被剧烈碰撞的刺耳声响!
“哐当——!”
一道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来,猛地从后面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量大得惊人,手指冰凉,却在剧烈地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钳得她腕骨生疼。
林桉被迫停住脚步,猝然回头。
江屿站在她面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粗重,那双总是盛满漫不经心或戏谑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是一片翻江倒海的赤红,充斥着无法置信的震惊、混乱,还有某种近乎破碎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她这个人。
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音:
“那你为什么……”
他哽咽了一下,赤红的眼眶里竟蒙上了一层无法抑制的水光,
“从来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