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死人的嘴最牢
雷童的手指微微颤抖,那枚悬浮于指尖的深紫色液滴,仿佛浓缩了世间最狂暴的毁灭之力,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嘶声。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指尖轻轻一弹。
那滴劫雷本源如同一颗坠落的星辰,悄无声息地没入阴脉导引阵的核心。
刹那间,地窟内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夺目的光芒,只有一种极致的死寂。
紧接着,那座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法阵核心骤然亮起,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强行唤醒,开始剧烈搏动。
幽蓝色的光芒顺着地面的刻痕疯狂蔓延,瞬间勾勒出整个法阵的轮廓,三具躺在阵眼中的尸体猛地一颤,皮肤下竟有细密的电弧在游走。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庞大的、混乱驳杂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识海。
那是三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三个支离破碎的灵魂,在劫雷本源的强行催动下,被拧成了一股。
画面开始疯狂闪烁,层层叠叠,互相干扰。
一会儿是商行账房内拨打算盘的枯燥日常,一会儿是护卫在阴暗巷道中挥刀的血腥瞬间,一会儿又是那个核心弟子在丹房里炼制禁药的诡秘场景。
记忆的碎片如同暴风雪般肆虐,但它们都隐隐指向一个共同的交汇点。
就像三条奔流的溪水,无论过程如何曲折,最终都将汇入同一片湖泊。
陈凡强忍着识海被撕裂的剧痛,将自己的神识凝聚成锥,狠狠刺入那片混乱的记忆风暴中心。
“嗡——”
所有的杂音和幻象瞬间褪去。
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一座极其隐秘的地下石窟,与他们此刻所处的地窟截然不同。
这里的石壁上没有符文,而是刻满了无数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结构图谱,齿轮、杠杆、机括、枢纽……其风格与陈凡手中的《工造之道》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精深、诡异。
石窟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简陋的石制祭坛,祭坛之上,并非供奉着神像或牌位,而是一块断裂了半边的古老青铜板。
青铜板上布满了锈迹,却掩盖不住那些玄奥的纹路。
当看清那些纹路的瞬间,陈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星陨铁剑胚,那块剑胚上天然生成的纹理,竟能与青铜板的断口处完美契合!
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被人用无上伟力强行分开了。
就在这时,身旁的雷童忽然发出一声梦呓般的惊呼,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陈凡,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声音干涩而惊恐:“那个地方……祭坛上的青铜板……我、我在梦里见过!”
不等陈凡从这双重震撼中回过神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地窟外传来。
白露儿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她没有在意地窟内的诡异景象,径直走到陈凡面前,递上一份卷宗。
“陈师兄,这是玄甲商行近三个月的账目汇总,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商行总利润的四成,约合二十万灵石,没有按规定归入宗门府库。这些资金的流向极其隐秘,最终都转入了一个名叫‘吕万财’的俗家弟子名下。”
“吕万财?”陈凡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毫无印象。
“是的。”白露儿点了点头,补充道,“此人只是外门挂靠的俗家弟子,从未在任何宗门议事中出现过,身份低微。但最奇怪的是,根据资金调动的记录显示,他竟然有权限使用‘傀心印’的内部印记。这枚印记,至少需要长老级别的授权才能调用。”
陈凡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
他接过卷宗,手指轻轻敲击着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身份低微的俗家弟子,掌握着长老级的权限,并且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转移了足以动摇一个小型宗门根基的庞大财富。
“这不是贪腐。”陈凡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这是有人在掏空玄阳宗的根基,准备另立山头。玄阳宗……快要裂了。”
话音刚落,地窟的另一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无面翁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具刚刚抬进来的尸体——正是负责追踪吕万财资金链,却在昨夜被灭口的玄甲商行账房。
此刻,无面翁的七窍中都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他的双手结成一个诡异的法印,无数肉眼难见的血色丝线从他的指尖延伸而出,刺入账房尸体的后心。
“影丝傀儡术,极限驱策!”
这是禁术中的禁术,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操控刚死不久的尸体,让其在魂魄彻底消散前,完成最后一个执念。
代价极大,稍有不慎,施术者便会神魂受损。
在血丝的操控下,那账房尸体竟猛地抽搐一下,僵硬地站了起来。
它双目空洞,行动迟缓,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地窟角落的一堆杂物,那是从他家中搜出的遗物。
尸体颤抖着在一只破旧的木箱夹层里摸索,最终竟拉开了一块地板暗格,从里面取出一本暗红色的账册。
这才是真正的账本!
尸体的手指在无面翁的极限操控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态翻动着书页,最终停在了某一页。
它的手指剧烈抽搐,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点在了其中一行字上。
血娘子凑上前去,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吕万财……购得《工造之道》卷贰残片,藏于……寒鸦岭老宅地窖,待价而沽。”
“噗——”
念完最后一个字,那具账房尸体的心脏位置猛然爆开一个大洞,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朽木,瞬间化作一堆焦炭,连带着那本账册也焚烧过半。
无面翁更是喷出一口逆血,气息萎靡下去。
“你让他死了!你明明可以派人去查!”血娘子猛地转身,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对着陈凡厉声喝道。
“正因为不能派人,所以才要用死人。”陈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走上前,从灰烬中捡起那片尚未完全烧毁的账册残页,语气平淡得近乎冷酷,“活人会犹豫,会恐惧,会被抓住,会背叛。而一个死人,只会心无旁骛地走完他最后一段路,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一切。”
他将那片焦黑的残页随手投入身旁的千机炉中。
炉火熊熊燃起,诡异的是,纸张并未被烧毁,反而在烈焰的映照下,显现出原本被特殊药水隐藏的微型符阵。
那复杂的线路,勾勒出的正是一副通往寒鸦岭的“匿形路线图”,上面甚至标注了沿途的暗哨和法阵节点。
陈凡看着炉火中跳动的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现在,我们知道敌人藏在哪里了。也知道,他们怕什么了。”
怕这本《工造之道》卷贰的残片,以及它背后牵扯出的秘密,被我们知道。
深夜,万籁俱寂。
一枚来自北境的传讯玉简在陈凡掌心闪烁起微光。
他注入灵力,阿岩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主上,药站周边三十里已按照您的吩咐清空。但昨夜子时,地下传来三次极为轻微的震颤,频率和波动……与您之前推测的‘灵爆符阵’完全启动前的预热波段,完全吻合。”
陈凡握紧了手中的星陨铁剑胚,剑胚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愈发清醒。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地窟的黑暗,望向远方寒鸦岭所在的山影。
三次震颤,这是最后的调试。他们要动手了。
而吕万财在这个节骨眼上“待价而沽”,显然是嗅到了危险,想卖掉这块烫手的山芋,换一条生路。
“既然吕万财想卖书换命……”陈凡低声自语,”
他霍然转身,唤来一直在旁调息的雷童。
“准备好你的劫雷。”陈凡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窟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一趟,我们要让死物开口,让活人闭嘴。”
夜色渐深,寒鸦岭的方向,乌云开始无声地汇聚,沉甸甸地压在山峦之上,隐约有雷光在云层深处翻滚、酝酿,却迟迟不肯落下。
一场注定要被鲜血浸染的交易,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