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寒假结束后，楚渝返回省城的大学。校园里玉兰花已绽出嫩苞，春意初现，但他心里还装着小镇的冬天。

回校第一周，楚渝几乎每天都会点开与林纪年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除夕夜的那句“晚安”，再没有更新。他几次想发消息，又怕打扰对方，最终只是翻看林纪年的朋友圈——依然一片空白。

周五晚上，宿舍只剩楚渝一人。他终于忍不住发了条消息：“小叔，在忙吗？”

半小时后，手机亮了：“刚开完会。有事？”

楚渝心跳加速，斟酌用词：“没什么，就是问问古镇项目进展得怎么样”

“顺利。”林纪年的回复依然简洁。

楚渝正犹豫下一步该说什么，对方又发来一条：“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挺好的，就是课程比想象中难。”楚渝赶紧回复，“特别是C语言，完全听不懂”

“需要帮忙吗？”

“小叔懂编程？”

“大学辅修过计算机。”

楚渝惊讶之余又感到欣喜：“那能不能...”

“周末可以视频教你。”林纪年主动提议。

周六晚上，楚渝早早坐在电脑前，心跳如鼓。七点整，林纪年的视频邀请准时弹出。

接通后，屏幕那端的林纪年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背景是书房。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

“哪里不会？”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楚渝赶紧拿出课本，指了几个难点。林纪年耐心讲解，语气平静专业，偶尔因为楚渝的理解迟钝而微微蹙眉。

“明白了？”讲解告一段落，林纪年问道。

楚渝其实还半懂不懂，但怕对方嫌烦，连忙点头。

林纪年似乎看穿他的心思：“不懂就问，不用不好意思。”

视频教学持续了一小时。结束时，林纪年看了眼时间：“今天就到这里吧。”

“谢谢小叔。”楚渝小声说，“下次...还有不会的能问你吗？”

林纪年顿了顿：“可以。周末这个时间找我。”

挂断视频后，楚渝抱着笔记本在床上滚了一圈，心里甜得像浸了蜜。室友回来时，他正对着课本傻笑。

“谈恋爱了？”室友打趣道。

楚渝脸红：“没有，就是...家教。”

从此，每周六晚上的视频辅导成了固定安排。楚渝为了这些约会般的时刻，拼命学习，就为了能多几个问题请教。有时课程内容早学完了，他还会故意找些难题去问。

林纪年一如既往地耐心，但也保持着距离。除了讲题，他们很少闲聊。有次楚渝试图问他的近况，只得到一句“还好”作为回答。

四月初，楚渝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署名林纪年。打开是一本精装的编程教材，扉页上有一行苍劲的字：“适合初学者的参考书。——林”

楚渝抚摸着那行字，一整天都心情雀跃。当晚他发消息感谢，林纪年只回了个“嗯”字。

虽然回应冷淡，但楚渝能感觉到，林纪年并非完全不在意他。

清明假期前，楚渝鼓起勇气发出邀请：“小叔，清明节你回镇上吗？听说要办传统仪式...”

消息石沉大海。直到假期前一天，林纪年才回复：“不回。工作忙。”

失落如潮水般涌来。楚渝盯着那五个字，心里空落落的。室友相约去踏青，他也推辞了，整日窝在宿舍。

假期的第二天，楚渝意外接到林纪年的视频电话。背景不是在书房，而是在车上。

“项目考察，路过省城。”林纪年解释，“有空的话，可以见一面。”

楚渝几乎是跳下床的：“有空！在哪里见？”

一小时后，楚渝在校门口见到了林纪年的车。他小跑过去，拉开车门时还有些喘。

林纪年打量他：“跑什么？”

“怕你等急了。”楚渝系好安全带，偷偷观察驾驶座上的人。林纪年穿着正装，像是刚从正式场合出来，眉宇间带着倦意。

“吃晚饭了吗？”林纪年问。

“还没。”

林纪年点头，发动车子：“想吃什么？”

最后他们去了家安静的日料店。楚渝看着菜单价格暗暗咋舌，只点了最便宜的套餐。

林纪年添了几道菜：“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等待上菜时，气氛有些沉默。楚渝努力找话题：“项目考察顺利吗？”

“还好。”林纪年松了松领带，“明天还要见几个专家。”

“那今晚...”

“住酒店。”林纪年看他一眼，“吃完送你回学校。”

楚渝低头：“哦。”

菜品陆续上来，林纪年的手机不断有消息提示。他看了几次，最后干脆静音。

“工作很忙啊。”楚渝小声说。

林纪年放下手机：“嗯。不好意思。”

晚餐在 mostly 沉默中进行。楚渝有无数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偷偷看着林纪年——他优雅的用餐姿势，他思考时微蹙的眉头，他偶尔投向窗外的目光。

结账时，楚渝抢着要AA，被林纪年制止：“我是长辈，应该的。”

回程车上，楚渝鼓起勇气：“小叔，暑假项目还需要志愿者吗？我可以...”

“暑假再说。”林纪年打断他，“专心学习。”

在校门口告别时，楚渝站在车窗外，迟迟不愿离开。

“进去吧。”林纪年说。

“小叔，”楚渝突然问道，“你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想我暑假回去的吗？”

林纪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胡思乱想什么。”

“那为什么...”楚渝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纪年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没有讨厌你。只是希望你以学业为重。”

这个解释让楚渝重新燃起希望。他点点头：“那我期末考个好成绩，暑假能去找你吗？”

林纪年沉默片刻，终于让步：“考好再说。”

楚渝眼睛亮了起来：“一言为定！”

看着少年奔跑进校园的背影，林纪年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同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他启动车子，驶入夜色。车载蓝牙自动连接，拨出了最后一个未接来电。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终于肯回我了？”

林纪年目视前方，声音冷淡：“什么事？”

“想你了不行吗？”对方轻笑，“听说你去省城了？见个面吧。”

“没空。”

“还是这么无情啊，林科长。”语气带着讽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林纪年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与你无关。”

“那个大学生？楚家的孩子？”对方的声音冷了下来，“纪年，玩火会自焚的。”

林纪年猛地踩下刹车，停在红灯前。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我会去找你的。”电话那头的语气突然认真，“我们之间，还没完。”

电话被挂断。林纪年看着变绿的信号灯，久久没有动作。

与此同时，楚渝正兴奋地给母亲打电话：“妈，暑假我想回镇上实习......对，就是小叔那个项目......”

窗外，春雨悄然而至，打湿了初春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