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鼻。楚渝守在病床前,看着林纪年苍白的睡颜,心情复杂。警察做完笔录刚离开,确认会调查周景宸非法拘禁和伤害的指控。
“病人有轻微脑震荡和失温症状,手臂的枪伤已经处理好了。”医生检查完后说,“需要观察几天。”
楚渝点头道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纪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保留地看着这个人。褪去了“林科长”的威严和“小叔”的距离感,此刻的林纪年看起来脆弱而易碎。
夜深了,雨还在下。楚渝趴在床边小憩,突然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林纪年正试图坐起来,眼神迷茫。
“您醒了?”楚渝连忙扶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林纪年怔怔地看着他,眉头微蹙:“你是...?”
楚渝的心沉了一下:“我是楚渝,您不记得了吗?”
“楚渝...”林纪年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依然空洞,“抱歉,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医生检查后,诊断为暂时性失忆,可能是脑震荡和药物副作用共同导致的结果。“记忆应该会慢慢恢复,但需要时间和刺激。”
楚渝稍稍安心,耐心地陪着林纪年,尝试用各种方式帮他恢复记忆。他讲竞赛的事,讲古镇项目,甚至鼓起勇气提到了那个冬天的初遇。
林纪年听得很认真,但眼神始终迷茫,像是听别人的故事。
第三天下午,林纪年的记忆似乎开始有些恢复的迹象。他看着窗外的雨,突然说:“我好像...不喜欢下雨。”
楚渝心中一喜:“对,您说过下雨会让旧伤疼。”
林纪年转头看他,眼神有了些许焦点:“我们很熟吗?”
楚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周景宸带着两个律师模样的人走进来,神情关切而担忧:“纪年!感谢上帝你没事!”
林纪年看着他,眼神更加困惑:“景宸?”
“是我。”周景宸自然地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你吓死我了,突然从疗养院跑出去,还遇上歹徒...”
楚渝猛地站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
“楚同学是吧?”周景宸打断他,语气礼貌却冰冷,“感谢你救了我未婚夫。这是酬谢。”他递过一张支票。
“未婚夫?”楚渝如遭雷击,看向林纪年。
林纪年似乎更加困惑了:“景宸,这是...”
“哦对了,你暂时失忆了。”周景宸拍拍他的手,语气亲昵,“都怪我不好,不该送你去那么远的疗养院。但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记得吗?”
他拿出手机,展示几张照片——都是他和林纪年看似亲密的合影,其中甚至有林纪年睡着时被偷拍的角度。
“不可能...”楚渝摇头,“林老师绝对不会——”
“楚同学,”周景宸的语气冷了下来,“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但请不要刺激纪年。医生说他需要静养。”
他身后的律师上前一步:“楚先生,关于你非法闯入私人领地的事,我的当事人决定不予追究。但也请你适可而止。”
楚渝看向林纪年,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否认这一切。但林纪年只是揉着太阳穴,表情痛苦:“头好痛...景宸,这些人都是谁?”
那一刻,楚渝明白了。无论林纪年是真的失忆还是被药物影响,他都已经落入周景宸精心编织的网中。而自己,无能为力。
“好好休息,林老师。”楚渝轻声说,最后看了那个人一眼,转身离开。
走廊上,周景宸追上来:“楚同学。”
楚渝没有回头。
“聪明的话,就回英国去,完成你的学业。”周景宸的声音冰冷,“纪年有我照顾,他会很好的。如果你再插手...”
楚渝猛地转身,直视着他:“你会怎样?也把我关起来?”
周景宸微笑:“怎么会?我只是不想你耽误前程。毕竟,纪年最欣赏的就是有才华的年轻人。”
这话中的威胁再明显不过。楚渝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他知道,这场仗,他暂时输了。
“如果他受到任何伤害,我绝不会放过你。”楚渝最后说,然后大步离开。
一周后,楚渝回到了剑桥。校园依旧美丽宁静,但他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邮箱里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附件是几张照片:林纪年和周景宸在一家餐厅用餐,林纪年看起来平静但消瘦,手腕上戴着一条精致的手链——楚渝认出那有定位功能。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他很好,勿扰。”
楚渝闭上眼,将照片删除。他知道,这是周景宸的警告,也是炫耀。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渝全身心投入学业,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他不再打听任何关于林纪年的消息,也不再联系国内的任何人。仿佛那个冬天和夏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
偶尔在深夜,他会站在宿舍窗前,望着东方的星空,想象着那个人此刻是否安好。记忆中的林纪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终化作心头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一年后,楚渝以优异成绩毕业,收到多家知名公司的offer。他选择了留在英国工作,再也没有回国。
有时在新闻上看到景宸集团的报道,或是周景宸参加慈善活动的照片,他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从未找到过。林纪年仿佛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也是最残忍的磨石。渐渐地,楚渝记忆中的那张脸开始模糊,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他开始约会,尝试开始新的感情,虽然总在某个时刻莫名退缩。
又是一个雨夜,楚渝加班到很晚,回到公寓时浑身湿透。热水器中流出温暖的水流,冲淋在脸上时,他突然想起那个暴雨之夜,林纪年苍白的脸和决绝的眼神。
“我宁愿死在雨里,也不愿活在你的笼子里。”
那一刻,楚渝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关掉水,愣在原地,任由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有些人选择遗忘,有些人被迫铭记。而有些人,注定要带着未完的故事,独自走向没有彼此的明天。
窗外,伦敦的雨无声落下,洗刷着旧日的痕迹,也掩埋了未说出口的告白。
在大洋彼岸的那个精致牢笼里,林纪年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相同的雨景。手腕上的链子微微发亮,像一道无形的羁绊,将他与过去彻底隔绝。
偶尔,他会做一些模糊的梦。梦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站在雪地里对他微笑,眼神清澈如初雪。
但每次醒来,梦的内容就会迅速消散,只留下一种莫名的怅惘,和床头那杯永远温热的、加了药的水。
雨一直下,隔开了两个世界,也模糊了所有爱与痛的界限。
有些故事,来不及真正开始,就已经仓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