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荆棘之路

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走廊的寂静，比门内的压迫更让人心慌。

吴所谓背靠着冰冷的金属电梯壁，手中那份轻薄的“逆袭”计划文件夹，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又像巨石般沉重。指尖因用力握着而微微泛白。电梯镜面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和那双试图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震动的眼睛。

羞辱感是首当其冲的——被池骋那样赤裸裸地剖析过去，提及廖星，如同被当众剥开旧伤疤。紧随其后的是愤怒，对廖星和徐薇的，也是对眼前这被迫卷入的棋局的。但在这片混乱的情绪废墟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那强大男人认可并赋予重任的悸动，像顽强的藤蔓，悄然探出头。

最终，所有这些都被一种冰冷的、破釜沉舟的理智强行覆盖。他没有退路。

“叮——”电梯到达项目部楼层。

门开的瞬间，外界嘈杂的键盘声、电话铃声、讨论声涌入，却在他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出现了一个短暂的、诡异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探究、好奇、同情、幸灾乐祸……像细密的针，扎在他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上。他面无表情，下颌线绷紧，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工位，努力忽略那些窃窃私语。

还没等他坐下，内线电话尖锐地响了起来。是总监办公室的专线。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接起：“孙总监。”

“吴副总监啊，”孙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过分热情的虚假温和，“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聊聊。”

“好的，马上。”

推开孙哲办公室的门，一股浓重的茶香混合着某种古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孙哲正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悠闲地呷着紫砂杯里的茶，见他进来，脸上堆起一个程式化的笑容。

“小吴啊，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亲昵得令人不适，“刚才池总单独留下你，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吗？我看会议结束后，池总脸色不太好啊。”

吴所谓依言坐下，脊背挺直，语气平稳无波：“池总对项目部这个季度的业绩非常不满，要求我们务必尽快拿出切实可行的应对方案，扭转局面。”

孙哲呵呵一笑，身体向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压低了声音，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只是这样？我听说……池总好像特别交给你一个什么任务？跟星海那边有关的？”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沉。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且指向性如此明确。看来孙哲在总裁办的消息源，比他想得更直接。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微微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任务？池总只是强调了我们项目部需要更有攻击性和效率，尤其在一些关键项目上要敢于突破。具体的执行方案，当然还需要孙总监您来牵头，我们团队共同努力。”他巧妙地将“个人任务”转化为“部门方向”，并将孙哲抬出来，堵他的嘴。

孙哲盯着他，那双略显混浊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假。几秒后，他靠回椅背，笑容淡了下去，拿起茶杯吹了吹气。

“哦，那是自然。项目部是一个整体嘛。”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不过小池啊，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脚踏实地。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稳住基本盘，挽回损失。一些不切实际、好高骛远的想法，还是要谨慎。不能为了某些人的个人表现欲望，就浪费公司资源，甚至……把整个团队都拖下水，你说是不是？”

话语里的敲打、警告和威胁，几乎不加掩饰。他甚至刻意暗示吴所谓可能为了上位而不顾团队利益。

吴所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但脸上依旧维持着恭敬：“孙总监的提醒很及时，我会注意的。一切以部门和公司的利益为重。”

从孙哲办公室出来，经过开放办公区时，吴所谓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背上，如芒在背。他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坐下，冰冷的办公椅扶手让他激荡的心绪稍稍平复。

内部的道路，比他想象的更险恶。孙哲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绝不会提供任何支持，只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和摘桃子。

他需要盟友，需要自己能完全掌控的力量。

他打开电脑，却没有立刻处理工作邮件。鼠标光标在一个加密通讯软件的图标上徘徊了片刻，最终点了下去。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一个亮着的头像——一个龇牙笑的卡通狗。

他犹豫了一下，敲下一行字：

[今晚老地方？有点事。]

几乎是在瞬间，对话框就疯狂跳动起来。

[我靠！畏畏你从冰山地狱爬出来了？你们那修罗场一样的季度会开完了？听说你们被廖星那孙子的公司按在地上摩擦了？是不是真的？！等着！小爷我刚缝完一个阑尾，饿得能吞下一头牛！老地方撸串！你必须请客！抚慰我饱受创伤的身心和咕咕叫的胃！]

看着那一长串几乎能脑补出语气、充满生活气息的吐槽，吴所谓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仿佛从严冬里吹来一丝暖风。还得是姜小帅。

他回了句简短的 [好，七点]，便关闭了窗口。

现在，不是沉溺于温情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打开了公司内部数据库，调出“逆袭”计划的电子版。屏幕冷光映在他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他首先搜索了一切关于“科睿电子”的资料，尤其是其少东家高铭的近况——投资动向、花边新闻、公开场合发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同时，他脑海中关于高铭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个在大学里靠着家世目中无人、却又在徐薇面前表现得像个笨拙小丑的纨绔子弟；那个在校园晚会上被徐薇拒绝后，恼羞成怒地对他放下狠话“吴所谓你等着”的失败者……

强烈的厌恶和本能的抗拒几乎要淹没他。与高铭接触，无异于再次揭开那段屈辱的过往。

就在这时，池骋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和他那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这个世界很简单，要么吃人，要么被吃。】

【你，选择哪一种？】

一股寒意夹杂着决绝的狠劲，从心底最深处窜起，迅速压倒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

他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平静和目的性。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手指平稳地拨通了一个分机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略显沉闷的男声：“技术组，赵雷。”

“我是吴所谓。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带上我们目前关于智能家居生态的所有技术储备资料，包括前期‘星辰’计划的失败复盘，来我办公室一趟。现在。”

不等对方回应，他便挂断了电话。

他将那份沉重的“逆袭”计划书，端端正正地放在办公桌正中。

目光落在“科睿电子”和“高铭”那几个字上，眼神锐利如刀。

荆棘之路已在脚下，而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