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辰星集团，雨后的天空并未让吴所谓感到丝毫轻松。池骋那句“尚可”和匿名短信的“恭喜”，像两道无形的枷锁，一明一暗，将他重新拉回冰冷的现实。
他让赵雷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径直走向总裁办公室所在的顶层。一路上，他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更加密集和复杂。科睿之行显然已在公司内部迅速传开，各种版本的猜测和议论正在发酵。
首席助理似乎早已接到通知，看到他，只是微微点头，便为他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池骋依旧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夕阳的金辉透过玻璃，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冷硬，仿佛与窗外繁华的城市图景融为一体，却又疏离于其外。
“池总。”吴所谓在办公室中央站定，声音平稳。
池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过程。”
吴所谓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汇报了科睿研讨会的过程：李哲等人的态度、技术交锋的重点、赵雷演示的核心内容及取得的反响、以及对方索要资料时自己的回应。
他没有夸大成果，也没有掩饰紧张，只是如实陈述。
说完之后，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极远处传来的、被玻璃过滤得近乎无声的城市嗡鸣。
池骋缓缓转过身。夕阳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难以捉摸的阴影。他走到办公桌后，却没有坐下，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李哲是个技术出身的管理者，能让他说出‘水平很高’、‘很有启发性’，说明赵雷的东西，确实打动了他们。”池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市场案例，“你最后没有交出完整代码，是对的。筹码只有在握在手里时，才有价值。”
这算是……肯定？吴所谓没有接话，静静等待下文。
“但是，”池骋话锋一转，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吴所谓身上，“‘尚可’，是因为你们仅仅做到了‘引起兴趣’和‘守住筹码’。这离‘逆袭’的目标，还差得很远。”
他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向吴所谓，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科睿内部派系复杂，李哲的研发中心看好，不代表采购、战略甚至高铭本人会买账。高铭那个人，刚愎自用，最讨厌别人指出他的错误，哪怕是他不懂的技术问题。你们今天的演示，在他眼里，可能不是解决方案，而是对他决策的质疑和挑衅。”
吴所谓的心微微一沉。这一点，他确实没有充分考虑周全。他只想着从技术层面突破，却忽略了最高决策者的性格因素。
“而且，”池骋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你们今天，太过暴露了。”
吴所谓猛地抬头。
池骋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内心：“赵雷的技术能力，你的临场应变，甚至你们手中握有的筹码……所有这些，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了对方。这固然能体现诚意和价值，但也意味着，你们失去了信息不对称的优势。科睿现在知道了你们的底牌之一，而你们，对科睿内部的真正想法和下一步动作，又了解多少？”
句句诛心。
吴所谓感到后背渗出冷汗。池骋的分析，比他自己的复盘更加冷酷和深刻。他原本因为研讨会顺利而产生的一丝微小的得意，瞬间被击得粉碎。
“我……”他试图说些什么。
池骋却抬手打断了他，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兴味：“不过，暴露也有暴露的打法。既然已经亮了相，那就把动静闹得更大一点。”
我一怔。
“李哲不是想要更多资料吗？”池骋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给他。但不是全部。选择性地给，分期分批地给，每一次给予，都要换取相应的回报——一次更高级别的会谈机会，一个引荐给关键决策者的承诺，甚至是一些关于星海动向的信息。”
他这是在教他，如何将一次技术展示，升级为一场步步为营的商业谈判和情报战。
“至于高铭那边……”池骋顿了顿，目光扫过吴所谓，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我会让城宇去探探风声。对付高铭那种好面子、喜欢被人捧着的纨绔子弟，城宇那种玩世不恭、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反而比我们更容易撬开他的嘴。”
郭城宇？那个传闻中嘴贱又败家、却总能精准踩中风口大赚一笔的奇葩投资人？吴所谓微微一怔。他只在某些财经花边新闻里见过这个名字，通常伴随着“挥金如土”、“语不惊人死不休”之类的标签。池骋竟然会和这种人是好友？而且还要用他去对付高铭？
“是，池总。我明白了。”吴所谓压下心中的诧异和疑虑，沉声应道。池骋的决策总是出人意料，却又往往暗藏深意。
“下去吧。把赵雷的演示程序核心部分，做一个脱敏后的精华版，明天发给我。”池骋挥了挥手，重新走回窗前，不再看他。
“是。”
吴所谓退出办公室，关上门，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池骋的一番话，像一场冰雨，彻底浇醒了他。他看清了眼前的局势远比想象复杂，也隐约摸到了池骋那冰冷表象下的一丝……教导之意？或者说，是更高级别的利用和掌控？
他回到办公室，立刻开始整理池骋要的精华版演示摘要。同时，他也在消化着池骋的策略。
就在他埋头工作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姜小帅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怎么样？听说你们去科睿踢馆了？战绩如何？没被技术大牛们怼哭吧？（表情包：探头探脑.jpg）]
看着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关心，吴所谓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想了想，回复道：
[还行。刚被大老板‘指点’完。（表情包：躺平任嘲.jpg）]
姜小帅立刻回复：
[啧，冰山总裁又冻人了？没事！晚上来诊所，小爷我刚进了批上好枸杞，给你泡杯至尊养生茶补补！（表情包：叉腰骄傲.jpg）]
我忍不住笑了笑。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条短信也悄无声息地潜入，来自那个未知号码：
[‘尚可’？他的标准果然一如既往。下一步，小心高铭。他比你想象的，更在意面子。]
吴所谓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匿名者……连池骋的评价都知道？！
这条短信，不再是泛泛的警告，而是精准地指向了池骋透露的下一个风险点——高铭。
一股寒意再次席卷全身。
这个人，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每挣扎一下，就被缠绕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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