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城市华灯初上。
吴所谓按照李哲邮件里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家位于僻静街角的精品咖啡馆。这里环境幽雅，私密性很好，显然不是那种谈公事的商务咖啡馆。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选了一个靠里、相对隐蔽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心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情况。李哲的私下邀约，绝不仅仅是探讨技术那么简单。
几分钟后，李哲准时出现。他脱下了在科睿时常穿的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简单的灰色羊绒衫，看起来比在公司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学者的温和气质。
“抱歉，久等了。”李哲微笑着坐下，语气随意。
“我也刚到，李总。”吴所谓起身示意。
“哎，下班时间，就别叫李总了，叫李工或者李哥都行。”李哲摆摆手，显得很随和，“这家的手冲咖啡很不错，试试？”
“好，听您的。”吴所谓从善如流。
点单过后，短暂的沉默弥漫开来。空气中漂浮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张力。
最终还是李哲先开了口，他轻轻搅动着服务员送来的冰水，目光落在杯中的漩涡上，语气像是闲聊：“吴总监……或者说，小吴？我比你年长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声小吴吧。”
“当然，李哥。”吴所谓点头。
“小吴啊，”李哲抬起头，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你们辰星这次……准备得很充分啊。赵工程师那个演示，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甚至可以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了“惊出冷汗”这个词，让吴所谓心中微微一动。
“李哥过誉了，只是提供一种思路。”吴所谓谨慎回应。
“思路很好，但也很大胆。”李哲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些别样的意味，“你知道吗？你们那份报告和演示，在科睿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争论。”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研发这边，像我，还有不少技术人员，是认可的，甚至觉得受到了启发。但是……其他部门，比如采购、市场，尤其是……上面，”他微微向上指了指，暗示高层，“看法就不太一样了。”
吴所谓屏住呼吸，知道正题来了。
“有些人认为，辰星这是在不合时宜地展示肌肉，甚至是在指责科睿的技术路线有误。”李哲的声音压低了些，“尤其是涉及到……高总亲自关注的项目。”
果然！池骋和匿名短信的警告应验了！高铭果然对此感到不悦！
“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吴所谓试图解释。
“我明白。”李哲打断他，眼神意味深长，“我明白你们的初衷可能是好的。但公司政治，有时候和技术本身，是两码事。”
他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以科睿研发负责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惜才，也不想看到好的技术思路被埋没的老技术人的身份，跟你聊几句。”
吴所谓坐直了身体：“李哥请讲。”
“高总那边，对你们辰星的印象，现在有些微妙。他好面子，最近又因为生态链推进不如预期，压力很大。”李哲透露着内部信息，“你们这个时候拿出一个看似‘完美’但可能凸显他决策……嗯……有待商榷的解决方案，时机可能不是最佳。”
“那您的意思是？”
“迂回一下。”李哲看着他，“你们的技术确实有价值，但或许不要总是强调‘解决问题’，可以换个说法，比如‘强强联合’、‘优势互补’。甚至……可以考虑以某种技术授权或者联合研发的方式，与科睿深度绑定。这样，面子有了，里子也有了。”
吴所谓心中飞速盘算。李哲的建议，听起来中肯，似乎是在帮他们找出路，但背后是否藏着科睿想要低价获取甚至吞并他们技术成果的意图？联合研发？听起来美好，但主导权在谁手里？
“李哥的建议很有启发性，”吴所谓不动声色地说，“我们会认真考虑。不过，任何合作都需要建立在双方充分理解和互利的基础上，具体的模式，可能还需要更深入的沟通。”
李哲笑了笑，似乎对他的谨慎并不意外：“当然。我只是提个方向。毕竟，我也不希望看到你们的心血，因为一些非技术原因被搁置。”他话里有话地说。
这时，咖啡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暂时中断了谈话。
李哲细细品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仿佛刚才那些暗流涌动的话题从未发生过。他又和吴所谓闲聊了几句行业趋势和技术展望，显得博学而健谈。
片刻后，他像是无意间提起：“对了，小吴，你们辰星内部……对这次和科睿的接触，支持力度大吗？我听说，你们项目部好像也不是铁板一块？”
吴所谓心中警铃大作。李哲竟然知道辰星内部有矛盾？是猜测，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某种更深入的试探？
“项目部一切工作都是在池总领导下，为了公司利益共同努力。”吴所谓给出了一个标准而模糊的答案。
李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再追问。
又坐了一会儿，李哲便以还有事为由，起身告辞。吴所谓将他送出咖啡馆。
站在咖啡馆门口，看着李哲的车汇入车流，吴所谓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李哲的这次私下接触，信息量巨大。
1. 确认了高铭的不满和科睿内部的阻力。
2. 提出了“联合研发”的潜在方向（也可能是陷阱）。
3. 透露了科睿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研发部门可能倾向合作。
4. 最关键的是——他似乎隐约知道辰星内部（孙哲）对吴所谓的掣肘！
这是示好？还是离间？抑或是科睿某种更复杂战略的一部分？
李哲这个人，看似温和坦诚，但每一句话都可能别有深意，就像这杯下的咖啡，香醇背后，是提神的咖啡因，也可能隐藏着未可知的苦涩。
吴所谓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转身走向地铁站。
他需要立刻向池骋汇报这次会面的所有细节。这场博弈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匿名者，又是否知道这次咖啡杯下的暗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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