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已是晚上八点多。大部分同事早已下班，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盏灯和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
吴所谓没有立刻回家。他坐在电脑前，将今晚与李哲会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尽可能客观、详尽地整理成一份报告。他深知，在池骋面前，任何主观的臆测和情绪的渲染都是多余的，甚至是有害的。他需要呈现的是事实，让池骋自己去判断。
写完报告，他深吸一口气，将其加密发送至池骋的邮箱，并在内部通讯软件上简短留言：[池总，与李哲私下会面情况已汇总报送您邮箱。]
他原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石沉大海，需要等待良久。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屏幕上显示的，是池骋的直线号码。
吴所谓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接起：“池总。”
“来办公室。”池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所谓不敢怠慢，立刻起身走向顶层。
总裁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桌灯，池骋坐在光影交织的昏暗中，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正是吴所谓刚刚发来的报告。他听到吴所谓进来，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对面的椅子。
吴所谓无声地坐下，等待着。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大约一分钟，池骋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吴所谓身上，深邃难辨。
“李哲的建议，你怎么看？”他直接问道，省略了所有寒暄和评价。
吴所谓早已打好腹稿，谨慎回答：“联合研发的提议，听起来是条出路，既能给高铭台阶下，也能实现技术合作。但风险在于，科睿很可能借此主导合作，最终吞并或弱化我们的技术成果，让我们从合作者变成附庸。”
“继续。”池骋语气平淡。
“李哲透露科睿内部有分歧，研发部门可能倾向合作，这或许是我们的机会。但他同时暗示知晓我们内部矛盾，这一点非常值得警惕。他的真实立场难以判断，是代表科睿研发部门向我们抛橄榄枝，还是替其他势力来试探甚至离间？”吴所谓说出自己的疑虑。
池骋听完，未置可否，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李哲这个人，技术出身，但有野心，不甘心只做研发。”池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他在科睿多年，一直被高铭那种嫡系压着一头。他看好你们的技术，可能是真的。但他想通过引入外部合作来增加自己在科睿的筹码，也是大概率事件。”
吴所谓恍然大悟。原来李哲还有这层心思！
“那他的提议……”
“可以接触，但绝不能按照他的节奏来。”池骋眼神冰冷，“联合研发？可以谈。但主导权必须在辰星，核心知识产权必须牢牢握在我们手里。科睿可以成为合作伙伴、渠道商，甚至投资者，但不能是主导者。”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他提到的内部矛盾……”池骋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孙哲那边，你不必理会。跳梁小丑而已。”
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和蔑视。吴所谓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和孙哲的暗斗，池骋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从未放在心上，或者说，是故意留作磨刀石。
“是，池总。”吴所谓压下心头的震动。
“李哲这条线，继续保持。他透露信息，我们就接着。他提条件，我们就讨价还价。虚与委蛇，你会吧？”池骋看着他。
“明白。”吴所谓点头。这就是要和李哲互相利用，互相试探，看谁先露出破绽，或者谁能从对方那里榨取更多价值。
就在这时，池骋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进来一条消息。
他瞥了一眼，眼神微动，随即拿起手机，手指快速滑动了几下。
几秒钟后，他放下手机，看向吴所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城宇那边有消息了。”
吴所谓立刻集中精神。
“他约了高铭明天晚上参加一个私人酒会。”池骋淡淡道，“那种场合，高铭最容易放松警惕，也最好套话。城宇会让你以他‘远房表弟’、也对科技投资感兴趣的身份一起进去。”
吴所谓一怔：“我也去？”他没想到池骋会让他直接接触高铭！
“不然呢？”池骋挑眉，“难道指望城宇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给你传话？他能把你带进去，制造机会，已经算超额完成任务了。能不能抓住机会，问出点什么，或者至少留下点印象，是你的事。”
压力瞬间给到了吴所谓这边。酒会？那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郭城宇和高铭那个纸醉金迷的圈子？他该如何自处？又如何完成任务？
“怎么？没信心？”池骋的目光带着审视。
“有！”吴所谓立刻挺直脊背，“我会做好准备。”
“嗯。”池骋似乎还算满意，“不用想着一次就能搞定高铭。目标是观察，是混个脸熟，是听听他酒后可能会吐露的‘真言’。城宇会帮你制造机会，但怎么把握，看你自己。”
“是。”
“出去吧。酒会的地址和时间，我会让助理发给你。”池骋挥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平板电脑上，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所谓退出办公室，感觉手心再次沁出汗水。
刚刚过去的短短十几分钟，信息量巨大。李哲的复杂意图，池骋的冷酷布局，以及突然降临的、直接面对高铭的任务……
这一切，就像一盘无声的棋局，池骋是那个执棋者，而他吴所谓，正被一步步推向棋盘最激烈的交汇点。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电梯。
他需要立刻回去，搜集一切关于高铭近期动态、喜好、以及可能出现在酒会上其他人的信息。
明天晚上，他将踏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战场。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私人手机里，那条安静的、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依然没有任何新的动静。
仿佛在蛰伏，等待着下一个出手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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