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瞬间,蚀骨的灼痛仿佛仍残留在喉间,那是御赐鸩酒穿肠烂肚的滋味。
魏嬿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卡在喉咙里,被她死死压下。入目并非阴司地府,也非金碧辉煌的宫阙,而是摇晃的、简陋的车厢顶棚。身下颠簸不堪,铺着的干草硌得细嫩的皮肤生疼,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她没死?
那杯毒酒,皇上冰冷厌恶的眼神,贴身太监催促的尖细嗓音……一幕幕清晰得刻骨铭心。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年轻却略显粗糙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腹带着薄茧,绝非她精心保养了半辈子的柔荑。
这不是她的身体。
剧烈的头痛毫无预兆地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蛮横地涌入脑海,挤压着她属于“魏嬿婉”的意识。
新的身份叫魏静婉,年方十六,是某个边陲小镇医女的独女,父母数月前亡于时疫,孤苦无依。而后,便是被一个黑衣组织找到,告知她身负“特殊使命”,必须顶替一个在路上意外死亡的女孩“婉娘”的身份,前往一个叫做“宫门”的地方,参与所谓的新娘遴选。
宫门?无锋?
魏嬿婉的心猛地一沉。即便她前世久居深宫,也曾隐约听过这两个神秘江湖势力的名头,那是连皇家都不愿轻易沾染的、充斥着血腥与阴谋的可怕存在。
她竟然重生到了这样一个身份、这样一个漩涡之中?
“醒了?”
对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打断了魏嬿婉翻涌的思绪。
她循声望去,一个穿着利落黑衣的女子正漠然地看着她,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腰间佩着一把样式奇特的短刃,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记忆碎片告诉魏嬿婉,这就是负责“护送”(或者说押送)她去宫门的无锋中人。
“我……”魏嬿婉开口,声音沙哑陌生,带着一丝属于这个身体的怯懦,“这是要去哪里?”
“宫门。”黑衣女子语气毫无波澜,甚至懒得过多解释,只是重复着警告,“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婉娘’。也记住你的任务。无锋能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也能让你比死更痛苦。”
任务?魏嬿婉快速搜索着记忆。“婉娘”的任务似乎是竭尽全力通过宫门的新娘遴选,成功潜伏下来,等待无锋的后续指令。
争?
又是争?!
上一世争宠、争权、争一口气,最终争来一杯断魂毒酒的恶心感瞬间翻涌而上,几乎让她当场呕吐出来。
不!绝不!
她用最惨烈的代价证明了“争”的下场。这一世,从地狱爬回人间,她只想远离一切纷争,平凡地活下去,只求一个“活”字。
可是……无锋。这个组织的冷酷和可怕,仅从记忆碎片和眼前这个黑衣女子身上就能窥见一斑。直接拒绝或反抗,恐怕下一秒就会血溅这辆肮脏的马车。
必须先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挣脱的机会。
魏嬿婉迅速垂下眼睫,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片顺从的惶恐与迷茫,她细声应道,声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
“是,我明白了。”
黑衣女子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是否真心,只重新闭上眼睛假寐。
魏嬿婉蜷缩在干草上,听着车外单调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宫门……无锋……
前路艰险,步步杀机。但她魏嬿婉,既然能从一杯御赐毒酒中挣回一条命,就绝不会再轻易任人摆布。
这一世,她不为争宠,不为权势,只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