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巨变,执刃更迭。白幡尚未撤下,新执刃宫子羽仓促即位带来的震荡仍在持续。角宫因其主人的缺席,更显得气氛微妙而紧绷。
魏嬿婉站在她那方初具雏形的小小花圃前,手中的小锄却久久未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的疏影轩。那扇紧闭了数日的房门已然打开,偶尔能看到侍女进出忙碌的身影。
上官浅,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口。比起被关在羽宫的云为衫,回到角宫的上官浅无疑离她更近,也更危险。上官浅被无罪释放,意味着她之前的嫌疑被暂时洗清,气焰恐怕会更盛。而她对自己那份莫名的敌意,只会增,不会减。
正思忖间,疏影轩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上官浅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白绒花,以示对老执刃的哀悼。然而,这身素服非但未减其颜色,反而更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眼间那股温婉柔弱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一眼便看见了花圃边的魏嬿婉,唇角立刻弯起一抹亲昵的笑意,缓步走了过来。
“婉妹妹,”她声音轻柔,仿佛只是久别重逢的姐妹闲话,“几日不见,妹妹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听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妹妹将这角宫打理得颇有些生机了?”她目光扫过那些花苗和那架半成的秋千,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冷嘲。
魏嬿婉放下小锄,直起身,脸上也挤出一点笑容,却不达眼底:“上官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养病无聊,找些事做罢了。姐姐安然归来,才是喜事。”她刻意避开了“婉娘”的称呼,姿态不卑不亢。
上官浅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叹息道:“什么喜事,不过是信任执刃明察秋毫,还了姐姐一个清白。只是想起老执刃……心里终究难安。”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演技浑然天成。
她话锋一转,目光关切地落在魏嬿婉脸上:“倒是妹妹,受委屈了。姐姐听说,新任执刃之前还因妹妹的事,与尚角哥哥有些误会?唉,执刃年轻气盛,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尚角哥哥将妹妹安置在角宫,定然是有他的深意。”
这话明着安慰,实则句句带刺,点出宫子羽与宫尚角的矛盾,暗示魏嬿婉是矛盾的焦点,更暗指她与宫尚角关系特殊。
魏嬿婉心中冷笑,抽回手,淡淡道:“执刃与角公子如何行事,岂是你我能妄加议论的。姐姐既已清白,安心休养便是。”
上官浅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细微地冷了一分:“妹妹说的是。如今这角宫,就剩你我姐妹二人相伴了,更该互相照应才是。”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语气略带感慨,“尚角哥哥不在,这角宫总觉得空落落的。妹妹可知,哥哥他何时能回来?”
魏嬿婉摇头:“公子行踪,岂是我能知晓的。”
“也是。”上官浅笑了笑,似是无意道,“说起来,姐姐之前在地牢里,还总担心妹妹的身子。如今见妹妹大好,还能有心思种花荡秋千,姐姐也就放心了。看来远徵弟弟,将妹妹照顾得极好。”
她再次将话题引向宫远徵,语气暧昧,目光紧紧盯着魏嬿婉,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魏嬿婉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徵公子医者仁心,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姐姐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煎药了。”她不想再与上官浅虚与委蛇下去,寻了个借口便要离开。
“妹妹且慢。”上官浅却叫住了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递了过来,“这是姐姐在地牢里闲着无事时绣的,里面放了些安神的香料。妹妹身子刚好,最需宁神静气,这个便送与妹妹吧。”
那香囊绣工精湛,针脚细密,比魏嬿婉绣给宫尚角的那个还要精巧几分。
魏嬿婉看着那香囊,却没有立刻去接。上官浅的东西,她岂敢随便收?
“姐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如今用药正在关键,大夫嘱咐了,不宜再用其他香料,以免冲了药性。”她委婉拒绝,理由充分。
上官浅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她缓缓收回手,语气依旧柔和,却带上了几分幽怨:“妹妹这是……嫌弃姐姐的手艺?还是仍对姐姐心存芥蒂?”
“姐姐多心了。”魏嬿婉垂下眼睫,“只是遵医嘱而已。”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无声的硝烟弥漫。
就在这时,宫远徵暴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喂!你们堵在路口做什么?!”
只见宫远徵大步流星地走来,脸色阴沉,显然心情极差。新执刃即位,他兄长又不在,这几日他在长老院和羽宫那边受了不少气。
他看到上官浅,眉头拧得更紧,毫不客气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没事别到处晃悠!”他对上官浅的厌恶毫不掩饰。
上官浅立刻露出一副受惊委屈的模样,弱弱道:“远徵弟弟,我只是见婉妹妹在此,过来打个招呼……”
“打什么招呼?没事就回你自己屋里待着!”宫远徵不耐烦地打断她,然后看向魏嬿婉,语气依旧不好,却明显少了那份针对性的恶劣,“还有你!药吃了吗?蹲在这里吹风,又想病倒给谁看?”
魏嬿婉:“……正准备回去吃。”
“那还不快去!”宫远徵吼了一嗓子,又狠狠瞪了上官浅一眼,这才气冲冲地往药房方向去了。
上官浅看着宫远徵的背影,又看看魏嬿婉,脸上的委屈渐渐化为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宫远徵对魏嬿婉的态度,果然与众不同……
她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对魏嬿婉道:“既然徵公子咐了,妹妹快回去吧。姐姐也该回去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嬿婉最后一眼,转身袅袅离去。
魏嬿婉看着她的背影,手心微微出汗。上官浅的回归,就像一条毒蛇回到了巢穴,让整个角宫都充满了潜在的危险。
而她刚才那句“尚角哥哥不在”,更像是一种暗示和试探。
宫尚角,你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这角宫,即将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