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被执刃宫鸿羽突然外派,似乎是发现了某处可能与无锋相关的据点线索,需要他亲自前往查探。夜晚,角宫书房内灯火通明,金复等人进进出出,做着临行前的准备。
魏嬿婉得知消息后,沉吟片刻,从妆匣底层取出一个早已绣好的香囊。香囊用的是墨色锦缎,上面用银线细细绣了角宫的徽纹,针脚比上次送给宫远徵的那个暗器袋要精细许多,里面填塞了些许清心凝神的药材。
她来到书房外,求见宫尚角。
宫尚角正吩咐着金复什么,见她进来,略一颔首,示意她稍等。
魏嬿婉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再像以往那般低垂着头,而是微微抬着,目光平静地等待着。她不再自称“奴婢”,那份自然而然的改变,似乎也并未引起宫尚角的立刻呵斥。
待金复领命退下,宫尚角才将目光转向她:“何事?”
魏嬿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香囊呈上:“听闻公子要远行,外面风霜辛苦。我便绣了个香囊,里面放了些寻常药材,或许能略解疲乏。针脚粗陋,还望公子不弃。”她的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并无逾矩的谄媚。
宫尚角的目光落在那个做工精致的香囊上,又抬眸看了看她。眼前的女子,似乎自从换回本名后,便一日日褪去了那份刻意的小心翼翼,显露出一种沉静的内里。他伸手接过,指尖触及香囊,能感受到里面药材的微微凸起和淡淡的清香。
“有心了。”他淡淡说了一句,将香囊收入袖中,并未多言,但也没有拒绝。
魏嬿婉见他收下,心中微定,又状似随意地开口,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盼:“公子,角宫的院子……总是显得太过冷清了些。我想着,若是能在院墙边辟一小块地方,种些易活的花草,再……再搭一个小小的秋千,日后阳光好些的时候,也能有个去处看看风景,或许……就没那么想家了。”在提及“想家”二字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宫尚角闻言,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种花?秋千?这般小女儿家的心思,与这肃杀的角宫格格不入。但他想到她近日来的“安分”与提供的“有用”情报,又想到她那被无锋碾碎的、再也回不去的“家”,心中那根冰冷的弦似乎被极轻微地拨动了一下。
“随你。”他最终吐出两个字,算是默许,“别惹麻烦。”
“谢公子!”魏嬿婉脸上露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
魏嬿婉心中满溢着喜悦,那日在梦境中,婉娘与她的父母对她的叮嘱,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暖。那种温暖是她从未曾体会过的,来自父母的爱,如同一束光照进了她内心深处,填补了她一直以来的空缺。
宫尚角不再多言,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他的目光已重新落回到案前堆积如山的卷宗上,眉宇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事务繁杂,每一桩都迫在眉睫,他无暇再多做耽搁。
魏嬿婉退出书房,抬头望着角宫巍峨的屋檐,微微松了一口气,种花搭秋千,并非真的贪图享乐,而是要在角宫这片铜墙铁壁上,一点点打下属于自己的、看似无害的印记,拓宽活动的边界,高兴是真,但试探宫尚角的包容度,亦是。
翌日清晨,宫尚角便带着一众精锐,悄然离开了宫门。
魏嬿婉依言开始小心翼翼地在角宫院内一角打理起来,移植花苗,甚至真的让仆役找来了木材,开始搭建一个小小的秋千架。宫远徵偶尔路过,会嗤笑一声“闲得发慌”,却也没阻止,甚至有一次还丢给她一小包据说是“能毒死害虫却不会伤及花根”的药粉。
日子似乎又暂时回归了平静,然而角宫之中,却因少了那位最具威慑力的主人而显得空荡了许多。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弥漫,仿佛整座宫阙都失去了往日的主心骨,连空气里都带着些许无所适从的意味。
然而,这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宫尚角离开后的第三日晚,一个惊天噩耗如同炸雷般轰然传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宫门——
执刃宫鸿羽,遇刺身亡!
消息传来时,魏嬿婉正在给那几株新栽的花苗浇水,手中的水瓢“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溅湿了裙摆。
她简直难以置信!执刃!宫门最高权力的象征,竟然在宫门之内,在重重守卫之下,被刺杀了?!
紧接着,更大的混乱爆发了。由于执刃身亡,第一顺位继承人宫唤羽早已遇害,宫尚角又不在宫门,宫远徵也尚未成年,而宫紫商从来就不在继任执刃的名单当中 ,因此,依据宫门家规,启动了“缺席继承”,由宫子羽继承执刃之位。
而宫远徵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根本不信宫子羽有能力担此重任,更怀疑执刃之死背后另有隐情,怒吼着“我哥还未回来!此事定要查清!”甚至与支持宫子羽的侍卫发生了冲突,险些动武,最终被长老院强行压下,但不满的种子已深深种下。
而随着宫鸿羽的死,之前关于少主宫唤羽遇刺一案的审讯压力骤然转移。宫子羽新官上任,急于稳定局面,加之他本就深信云为衫无辜,在上官浅也依旧咬死不松口、找不到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竟以新执刃的身份,下令暂时释放了云为衫和上官浅,但要求她们不得离开各自住所,随时接受问询。
云为衫被安置回了羽宫一处僻静厢房,名为休养,实为软禁,但待遇已与囚室天差地别。
而上官浅,则被直接送回了角宫,依旧住在她的疏影轩。这似乎是宫子羽的一种姿态,意在显示“公正”,也表示对宫尚角的某种尊重,或者更可能是一种试探——将最大的嫌疑之一放回角宫,看你宫尚角回来如何处置。
一时间,宫门权力更迭,暗流汹涌。旧执刃惨死,新执刃资历尚浅难以服众,最具威望和能力的宫尚角缺席在外,嫌疑最大的两名新娘却被释放,其中一个还回到了角宫……所有矛盾都堆积在了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待一粒火星,便会轰然爆炸。
魏嬿婉站在初具雏形的秋千架旁,望着羽宫方向新挂起的白幡,又看向不远处疏影轩那再次亮起的灯火,心中寒意陡生。
执刃死了……宫子羽成了新执刃……宫尚角不在……上官浅,回来了。
这宫门的天,变得太快,太骇人了。而她这个刚刚在角宫求得一丝喘息的人,不得不再次直面那个心思莫测、且如今可能因被释放而气焰更盛的上官浅。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暗藏的一枚细小银簪,那是她近日偷偷磨锋利的。
乱局已至,危机四伏。她这点微末的依仗,又能撑到几时?
而远在宫门之外的宫尚角,收到这惊天消息时,又会是何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