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宫深处的药材密室,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响,只余下魏嬿婉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息都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她蜷缩在角落,紧紧攥着衣角,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官浅那鬼魅般的身影和宫远徵离去前凌厉的眼神。
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宫远徵找到证据了吗?上官浅是否已经察觉?种种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神经。在这绝对的寂静与孤立中,白日里强装的镇定早已瓦解,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惊惶。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若是被上官浅发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稳稳地朝着密室方向而来!
魏嬿婉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不是宫远徵!宫远徵的脚步声不会这么沉,这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压迫感!
是上官浅找来了?还是……长老院的人?要来抓她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了,身体死死贴着冰冷的药柜,恨不得能融入阴影之中。指尖冰凉,冷汗再次浸透内衫。
脚步声在密室外停住。
短暂的寂静,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魏嬿婉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腔。
“咔哒”一声轻响,是机关被触动的声音。
密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高大的、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堵在了门口,逆着外面廊下微弱的光线,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直射而来,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吓得如同惊弓之鸟的魏嬿婉。
魏嬿婉的心脏几乎停跳,绝望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呵斥或是利刃加身并未到来。
那身影迈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寒意和淡淡的、熟悉又令人心安的铁锈与松香混合的气息。他随手关上了密室的门,将外界彻底隔绝。
“抬起头来。”
低沉冷澈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玉相击,敲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个声音……
魏嬿婉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已然适应了黑暗、清晰映入眼帘的面容——冷峻的眉眼,紧抿的薄唇,不是宫尚角又是谁?!
他回来了?!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巨大的惊愕过后,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的安心与委屈!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连日来的恐惧、压力、孤立无援,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然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公子——!”
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呼唤脱口而出。她猛地从地上踉跄着扑了过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伸出双臂,紧紧地、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宫尚角的腰,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了他沾染着夜露寒意的胸膛大氅之中。
“您终于回来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身体因后怕和激动的哭泣而剧烈颤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谨慎在这一刻都被最本能的情感冲刷得干干净净。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安全所在。
宫尚角高大的身躯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垂眸,看着怀中这个瑟瑟发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子。她的拥抱毫无章法,带着孤注一掷的依赖,温热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他冰冷的衣襟。那强烈的、毫不掩饰的恐惧与脆弱,与他刚刚从宫远徵那里听到的、那个冷静发现线索并果断前来报信的女子形象截然不同。
这种全然失控的情绪外露,与他习惯的冰冷算计格格不入。
然而,奇异的是,他并未立刻推开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伪装的战栗。她的恐惧是真的,她的依赖……在此刻,似乎也是真的。
他僵持了片刻,终是抬起手,并非回抱,只是略显生硬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稍稍从自己怀里推开一些距离,以便能看清她的脸。
“事情,远徵都已告知于我。”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冷澈,却似乎比平日少了几分锐利,“你做得很好。”
他的目光落在她泪眼婆娑的脸上,那双眼眸因为哭泣而红肿,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看到他才彻底释放的软弱。
魏嬿婉被他推开些许,理智稍稍回笼,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慌忙松开手,向后退了一小步,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对、对不起……公子……我……我失态了……”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宫尚角看着空了的怀抱和眼前这个瞬间又变得惊慌怯懦的女子,眸光微动。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无妨。”
他顿了顿,看着她依旧微微颤抖的肩膀,又道:“怕什么。我既回来了,便无人能动你。”
这句话,像是最坚实的承诺,重重地砸在魏嬿婉的心上。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化为一句:“谢……谢谢公子……”
“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宫尚角下令,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外面的事,有我。”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推开密室的门,大步走了出去。墨色大氅在门外带起一阵冷风,旋即消失不见。
密室的门再次合上,但这一次,魏嬿婉却不再感到恐惧和孤立无援。她靠着药柜,缓缓滑坐下去,抬手轻轻碰了碰方才被泪水浸湿的衣襟处,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和……那一瞬间,他并未立刻推开她的温度。
宫尚角回来了。
他说“无人能动你”。
他说“外面的事,有我”。
魏嬿婉将脸埋入膝盖,心中一片混乱,却奇异地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