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荆棘王座

宫尚角的归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角宫乃至整个宫门摇摇欲坠的局势。然而，水面之下的暗流，却因他的回归而变得更加汹涌。

新执刃宫子羽坐在那把宽大却冰冷的主位上，只觉得如坐针毡。长老们的目光，各宫侍卫的视线，甚至空气中弥漫的气息，都充满了无声的审视与质疑。他试图颁布几条命令以树立威信，却发现执行起来处处掣肘，羽宫的命令出了宫殿似乎就打了折扣。而关于彻查前执刃宫鸿羽遇刺一案，更是进展缓慢，毫无头绪。

巨大的压力和对自身能力的怀疑，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越发依赖和信任唯一能给他带来些许慰藉的云为衫，时常召她商议，即便她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这份特殊的依赖，落在某些人眼中，更是坐实了他“感情用事，难当大任”的印象。

而与羽宫的焦头烂额相比，角宫则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平静。

宫尚角归来后，并未立刻对上官浅发难。他只是以加强防卫、确保不再出现刺杀事件为由，将疏影轩的看守增加了数倍，明为保护，实为彻底的软禁。上官浅的一切饮食用度皆由专人严格检查，她本人未经允许，绝不可能踏出疏影轩半步，也断绝了与外界传递消息的一切可能。

上官浅对此似乎并无异议，甚至表现得十分配合，终日待在轩内读书绣花，安分守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无辜牵连、如今只求平安的弱质女流。但魏嬿婉知道，这平静之下，定然藏着更深的蛰伏与算计。

魏嬿婉自己也从药材密室回到了原先的住处。宫尚角归来后，长老院增派的侍卫便悄然撤走了大半，只留下了角宫本身的守卫。这是一种无声的表态，角宫的内部事务，重新完全由宫尚角掌控。

她依旧每日打理着她那小小的花圃，秋千也已搭好，偶尔她会坐在上面轻轻摇晃，看着角宫上空四四方方的天空。心境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份因宫尚角归来而产生的短暂安心感，逐渐被一种更清醒的认知所取代。

她依旧是棋子，只是执棋的人换成了宫尚角。而棋子的价值，在于有用。

她不能再仅仅满足于提供一次情报后的等待。她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才能在这越来越复杂的棋局中活下去，甚至……争取到一点点自主的可能。

这日午后，她端着一盏新沏的、温度适中的清茶，来到了宫尚角的书房外。

金复守在门口，见到她，微微颔首，并未阻拦。宫尚角似乎吩咐过什么。

她轻轻推门进去。宫尚角正坐在书案后，面前堆积着如山的卷宗，多是关于老执刃遇刺案的调查记录和宫门各处的防卫部署图。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专注于眼前的文书，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魏嬿婉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一角不易碰到的地方，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垂手而立，并不出声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尚角批阅完一份卷宗，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似乎注意到她的存在。目光扫过那盏恰到好处的清茶，最后落在她身上。

“有事？”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事务繁忙后的沙哑。

魏嬿婉上前一步，微微屈膝，不再是奴婢的礼节，却依旧保持着恭敬：“公子连日劳顿，嬿婉帮不上大忙，只能做些端茶送水的小事。另外……关于上官姑娘，嬿婉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宫尚角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度正好。他抬眼看着她：“说。”

“上官姑娘心思缜密，如今被严加看管，表面安分，内心定然焦灼。她与无锋联络的渠道被断，时间越长，无锋那边起疑的可能性越大。”魏嬿婉声音平稳，条理清晰，“我们虽已知她是‘魅’，但其所知情报、上线下属，我们一概不知。长久困守，并非上策。”

宫尚角眸光微闪：“你的意思是？”

“或许……可以稍松一丝缝隙。”魏嬿婉谨慎地措辞，“并非放她自由，而是……制造一个看似偶然的、能让她以为有机可乘的破绽。比如，调整疏影轩外巡逻的间隙，或者……在某些她可能试图探查的消息上，稍作引导。猎物一旦认为看到了希望，才有可能主动露出破绽，甚至……尝试联系外界。”

她说完，便低下头，不再多言。这只是她的一个想法，最终决定权，永远在宫尚角手里。

宫尚角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前的女子，似乎总能给他一些“惊喜”。她不再仅仅是那个会哭泣害怕的弱女，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思考，甚至试图参与棋局。

“你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吗？”他冷声问。

“知道。”魏嬿婉抬起头，目光清亮，“但固守现状，同样风险巨大。公子归来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出，无锋迟迟得不到上官浅的确认消息，只会有两种选择：要么认定她已暴露失败，彻底弃用这条线；要么……他们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来确认或灭口。无论哪种，对我们都不利。”

宫尚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她看得竟很透彻。

“此事我自有考量。”他没有立刻采纳，也没有否定，“你的茶，不错。”

这便是让她退下的意思了。

魏嬿婉心中微定，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她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却听到宫尚角的声音再次传来。

“旧尘山谷西北方向，有一处温泉别院，环境清幽，利于休养。”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过两日，你若觉得闷，可让远徵陪你去小住几日。”

魏嬿婉脚步一顿，心中瞬间明了。这绝非简单的休养！西北方向……那正是上官浅那夜传讯的大致方位！宫尚角是要以她为饵，主动引出可能潜伏在那附近的无锋接应人员！

她的心脏猛地缩紧，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危险，也是机会。证明她价值的机会。

“是。”她轻声应道，没有流露出丝毫畏惧，“多谢公子。”

走出书房，阳光有些刺眼。魏嬿婉缓缓握紧了袖中的手。

荆棘王座之路已然开启，她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布满陷阱与机遇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而宫尚角，则在她离开后，目光再次落在那盏清茶上，若有所思。

棋子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盘棋，似乎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