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议事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后山防卫轮换本是例行事务,宫尚角与宫子羽尽管彼此间气氛冷峻如冰,但在处理正事时,两人皆将个人情绪压下,行事干脆利落,效率极高。然而,宫紫商却始终难以全然专注于讨论之中。他时不时透过窗棂,目光悄然投向花园,似在寻找什么。可惜,魏嬿婉的身影早已不见,唯余满园花香萦绕,仿佛她的气息也一并随风散去,只留下一丝隐约的怅然,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事毕,宫子羽率先起身,面无表情地告辞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难以忍受。
宫紫商却磨磨蹭蹭,凑到宫尚角身边,挤眉弄眼:“尚角弟弟,刚才那跳舞的魏姑娘,真真是個妙人!你可别整天冷着张脸,把人家吓跑了!”她说着,还故意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闻到那糕点的甜香,“那糕点看着就好吃,你真不吃?不吃我拿走了啊?”
宫尚角淡淡瞥她一眼:“大小姐若喜欢,带走便是。”
宫紫商顿时眉开眼笑,毫不迟疑地提起食盒,朗声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多谢尚角弟弟,也替我向魏姑娘道声谢!”她拎着食盒,步伐轻快而满足,仿佛此行角宫的所有际遇,都不及这一盒点心让她心花怒放。
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宫尚角独自立于窗前,目光再次落向那片空无一人的花圃。脑海中那抹翩跹灵动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眸色深沉,无人能窥其思绪。片刻后,他转身走回书案后,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舞姿……纯粹而欢愉,与这宫门深处的阴沉气息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宛如一道骤然撕裂黑暗的光,短暂地拂过冷寂的角落,随即消散无踪,只余下几分恍惚,令人几乎以为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冷然的清明。无论那光芒多么吸引人,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金复。”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出书房。
金复立刻无声出现:“公子。”
“上官浅今日回来后,有何异常?”宫尚角问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回公子,上官姑娘回来后便一直待在疏影轩,未曾外出,看似平静。但……”金复略微迟疑,“据暗哨观察,她窗前的烛火亮了整夜,且其气息……似乎比平日更为沉郁紧绷一些。”
宫尚角指尖一顿。沉郁紧绷?是在杂货铺前的试探受了惊?还是……寒鸦柒的警告起了作用?抑或,她正在谋划着什么?
“继续盯紧,任何细微变化,皆不可放过。”宫尚角下令,“尤其是她与羽宫那边的任何潜在联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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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宫。
宫紫商提着食盒回来,恰好撞见正要出门的云为衫。
“云姑娘!快来尝尝!角宫那边得来的好东西!”宫紫商热情地招呼,打开食盒,将精致的糕点展示给云为衫看,“是那个魏姑娘亲手做的呢,闻着就香!”
云为衫目光扫过糕点,神色淡然无波,只是微微颔首:“大小姐慢用,我还有些事。”她对魏嬿婉和她的糕点毫无兴趣,心中盘算的,是方才与上官浅达成的那个危险共识。
宫紫商也不在意,自顾自捏起一块梅花香饼品尝起来,啧啧称赞。
云为衫缓步离开,走到无人处,她的眼神才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上官浅已经上钩,接下来,就需要她一步步将棋子推向预定位置。制造混乱,吸引宫尚角和无锋的注意力……她需要好好谋划,如何让这把火烧得足够旺,却又不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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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轩内。
上官浅确实一夜未眠。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多的是在极度压力下被激发出的冰冷计算。
寒鸦柒的警告如芒在背,云为衫的“同盟”如饮鸩止渴。她深知自己已陷入双重夹击,每一步都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坐以待毙绝非她的风格。
云为衫要混乱?可以。但她要这混乱,按她的方式来!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试探出寒鸦柒的底线,甚至……祸水东引?
一个毒计在她心中缓缓成型,目标直指——魏嬿婉。
那个被宫尚角另眼相看、甚至亲自出手相护的女人。若她出事,宫尚角必会震怒,角宫大乱,无疑能最大程度吸引各方视线。而且……上官浅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晦暗,她倒要看看,当宫尚角心系他人之时,是否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与判断力?
这步棋极其冒险,但收益也可能巨大。既能满足云为衫的要求,也可能为自己创造出接触寒鸦柒或者寻找真正解药的机会。
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将自身嫌疑降到最低的完美时机。
指尖划过冰冷的茶杯边缘,上官浅的唇角勾起一抹绝美却冰冷的笑意。
宫门的湖水,是时候再投入一颗更重的石子了。只是这一次,掀起的恐怕不会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夜更深了,暗处的毒花,悄然酝酿着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