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尘山谷的夜色,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沉几分,尤其是宫门之内。连续两日的晴好天气并未驱散弥漫在各宫之间的紧张气氛,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心慌。
上官浅蛰伏了两日。这两日,她安分守己,待在疏影轩内调香弄琴,仿佛彻底接受了“静候指令”的安排,连窗前的烛火都熄得比往日早了些。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表象下,毒计正如同暗河般悄然流淌,等待决堤而出的瞬间。
她选择的手段是“香”。无锋训练中,于香料一道她颇有天赋,深知如何将数种无害甚至雅致的香气,通过特定的顺序、比例和引子,混合成夺命的毒药。魏嬿婉体弱且大病初愈,正是最易受香毒所侵的对象。
她需要一种能诱发魏嬿婉旧伤复发、心悸衰竭的香,症状要看似自然,但发作必须迅猛,让人猝不及防。同时,她必须将自己完全摘出去。
时机至关重要。她观察到,每日午后,魏嬿婉会在角宫小花园的凉亭内小坐片刻,那是她固定透气的时间。而恰巧,这几日风向稳定,午后微风正从疏影轩的方向,吹向那座凉亭。
今夜,便是动手之时。所需的各种香料她早已备齐,有些是日常所用,有些则是前次下山时悄然购入,来源分散,绝难追查。她将精心调配好的香粉藏于一枚镂空的银球之内,只需挂在窗前,借风力送出,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上官浅如同一抹幽影,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她凝神听了片刻外面的动静,只有巡逻侍卫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却坚定地将那枚藏着杀机的银球,悬挂在了窗棂的隐蔽处。
夜风拂入,带动银球轻轻旋转,内里细微的香粉随之飘散,融于夜色,无声无息地朝着预定的方向弥漫而去。
做完这一切,上官浅迅速退回内室,和衣躺下,心脏却在黑暗中狂跳不止。她能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便是等待明日午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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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宫书房,宫尚角并未安寝。
金复跪在下方,禀报着最新的发现:“公子,我们的人在外围暗哨发现了一些痕迹,疑似有无锋高级刺客活动的踪迹,但对方极其狡猾,未能锁定具体位置和人数。另外,关于‘陈记杂货’,其掌柜昨夜暴毙家中,表面看是急症,但验尸后发现是中了某种罕见的迟缓毒素,死亡时间被精确控制在我们调查之后。”
杀人灭口,清理线索。宫尚角眼中寒芒一闪。对方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狠辣,绝非寻常角色。
“加强所有明暗哨卡,尤其是旧尘山谷通往外界的所有秘道,重新布置机关暗器。告诉下面的人,从现在起,一只陌生的苍蝇也不许飞进宫门。”宫尚角声音冷冽,“还有,羽宫和商宫那边,也递个话过去,让他们近日约束下人,减少不必要的走动。”
“是!”金复领命,又道,“那……上官姑娘和魏姑娘那边?”
宫尚角沉默片刻。魏嬿婉……那个在花圃中轻盈起舞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他眉头微蹙,将那影像驱散。
“魏嬿婉处,守卫再加一倍,暗处也要有人。她的饮食起居,所有经手之物,尤其是外来的,必须由远徵的人亲自查验过后才能送入。”他下达指令,严谨得近乎苛刻,“上官浅……监视不变,但距离再远半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疏影轩,也不得与她有任何接触。她若有异动……先制住,再回报。”
他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而无锋的“寒鸦”,或许就潜伏在最近的暗处,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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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
天气依旧晴好,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
魏嬿婉如往日一般,在侍女陪同下,来到小花园的凉亭中小坐。她看着园中盛放的鲜花,心情似乎也明朗了些,并未察觉到,一丝极淡极幽微的异样香气,正随着微风,缓缓萦绕在凉亭四周。
她拿起绣绷,刚绣了几针,忽觉心口一阵莫名悸动,气息微微一窒。
“咳咳……”她轻咳了两声,并未太在意,只当是昨日睡得晚了些。
然而,那心悸感并未消退,反而越来越清晰,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攥紧,呼吸也逐渐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她的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姑娘,您怎么了?”身旁的侍女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上前询问。
魏嬿婉想说话,却发觉喉咙发紧,眼前的事物也开始微微旋转模糊起来。她手中的绣绷“啪”地一声掉落在石桌上。
“来……来人……”侍女惊慌起来,声音发颤,“快叫医师!魏姑娘不好了!”
凉亭顿时一阵忙乱。
而此刻,疏影轩内,上官浅临窗而立,指尖死死掐着窗棂,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脊,落在了那混乱的凉亭方向。
她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惊呼声。
成了吗?
她的心脏狂跳,既有计划得逞的冰冷快意,也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惶惑。
几乎在同一时间,角宫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金复脸色凝重疾步而入:“公子!魏姑娘在花园凉亭突然晕厥,症状凶险!”
宫尚角骤然抬头,眼中风暴瞬间凝聚!他猛地站起身,案上的公文被带落一地。
“远徵呢?!”
“已有人去请徵公子了!”
宫尚角一步踏出书房,身形如电,直扑花园方向,黑袍带起凛冽的寒风。
杀机,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