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决绝而受伤的背影消失在商宫门口，徒留宫紫商一人站在一堆冰冷的机关零件中间。方才那点因争执而起的气性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心疼。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仿佛还能看到弟弟那双充满失望和委屈的眼睛，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叹息：
“子羽啊……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
这话语里，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羡慕他可以如此直白地表达喜怒，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应该围着他的道理转。
而她呢？
宫紫商脸上的玩世不恭和轻松笑意慢慢褪去。她缓缓走回那堆零件前，拿起一个半成品的机括，指尖摩挲着上面冰冷的纹路。
商宫之主？
听起来风光无限。可这风光之下，有多少是看在她是“宫紫商”的份上，又有多少是看在商宫这块招牌，或者……是看在她那个被父亲寄予厚望、却尚且年幼的弟弟的面子上？
她至今都清晰地记得，父亲摸着弟弟的头，对她说：“紫商啊，你终究是要嫁人的。这商宫，以后终究是要交给你弟弟来扛的。你如今暂且管着，莫要出了大差错便好。”
暂且管着……莫出差错……
所以她研制出的那些精妙机关，父亲只会淡淡瞥一眼，说一句“奇淫巧技，不如多想想如何开源节流”。她提出的改进工坊效率的方法，会被一句“女子不必过于操劳”轻轻带过。底下那些老人精，表面恭敬，背后却未必真正信服她的决策，甚至阳奉阴违，只因知道这位“大小姐”的位置，坐不长久。
她看似整日嘻嘻哈哈，沉迷那些“不入流”的机关玩物，不过是一种伪装，一种逃避，也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既然你们不看重，那我便自己玩自己的。
但真的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商宫强大，希望宫门强盛。所以她才会在无人看到的深夜里，独自点灯熬油，反复演算图纸，试验各种火药配比，打磨每一个零件，无数次被炸得灰头土脸，割伤手指，却从未真正放弃。
那些被父亲斥为“玩物”的东西，或许有一天，能成为守护宫门的重要力量呢？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被忽视、被质疑的日夜。
她放下手中的零件，走到窗边，望向角宫的方向。宫尚角的强大和决绝，固然让她有时也觉得压抑，但不得不承认，那种强大，是如今的宫门所需要的。
“希望你能快点明白吧，子羽……”她低声自语，“真正的尊重，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
而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挣得那份应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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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宫。
宫子羽怒气冲冲地回来，将自己摔进椅子里，胸口依旧剧烈起伏，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长老们的和稀泥、宫尚角的冰冷、宫远徵的讥讽、姐姐的“背叛”……
云为衫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手边。
她看着宫子羽那副备受打击、委屈又愤怒的模样，心中便已明了。那条试图通过长老院施压、延缓宫尚角步伐的路，看来是彻底行不通了。
宫尚角的强势和长老院事实上的偏袒，都超出了她的预期。宫子羽的冲动和直率，在这种层面的博弈中，显得如此无力。
“执刃喝杯茶，消消气。”她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
宫子羽猛地抬头看向她，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声音沙哑：“为什么？阿云，为什么连姐姐都不理解我？她明明知道宫尚角他……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长老们也是！他们……”
“执刃，”云为衫轻声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有些事，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紫商小姐她……或许有她的难处和考量。”
她不能明说，只能委婉提醒。宫紫商在宫家的尴尬处境，她略有耳闻。
“她能有什么难处？！”宫子羽此刻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她就是觉得宫尚角比我强！觉得我这个执刃没用！”
云为衫心中暗叹，知道此刻再多的劝慰他也听不进去。宫子羽的赤诚和直接是他的优点，但在这种复杂的权力倾轧中，却极易成为被利用和伤害的弱点。
她原本希望借宫子羽和长老院的手牵制宫尚角，如今看来此路不通，甚至可能因为宫子羽的激烈反应而让宫尚角更加警惕。
她必须另寻他路。
上官浅那边是指望不上了，自身难保。寒鸦柒的“礼物”迟迟未有动静。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或许……可以从别处寻找突破口？那个看似柔弱、却总能牵动宫尚角情绪、甚至能让其与执刃和长老院公然对峙的——魏嬿婉？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她心中慢慢浮现。需要更小心，更隐蔽。
“执刃，”她柔声道，“生气伤身。不如先歇息一下？或许明日，会有转机。”
她需要宫子羽暂时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激化矛盾，以免打乱她的步骤。
宫子羽看着云为衫温柔关切的眼神，心中的郁气似乎稍稍消散了一些，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靠进椅背：“阿云，还好有你……”
云为衫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计算。
深宵之中，有人对月孤影，暗自奋发；有人抚平怒火，另谋算计。
月亮的银辉平等地洒向宫门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孤寂与谋略。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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