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老院那令人窒息的议事厅,角宫外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夜晚的寒凉。
宫尚角步履未停,径直朝着书房走去,背影挺直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冷硬。方才议事厅中的偏袒、质疑、以及那不得不为之的决裂宣言,如同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所谓“公正”的期待。
魏嬿婉小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忍。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虽依旧强大,却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铠甲,流露出极少见的疲惫与寒意。
宫远徵也绷着脸,嘴里不住地低声咒骂:“一群老糊涂!偏心偏到胳肢窝了!还有那个宫子羽,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
行至书房门口,宫尚角脚步微顿,并未立刻进去,而是负手立于廊下,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将圆的明月,沉默不语。
魏嬿婉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怯意却无比真诚:“宫二先生……您别往心里去。长老们……他们只是……”她想安慰,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那些偏袒如此明显,任何开脱都显得苍白。
宫尚角没有回头,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宫远徵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看向魏嬿婉:“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就是偏心!从来都是!我哥为宫门流血流汗的时候,他宫子羽在干嘛?我哥一次次把宫门从危机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又在干嘛?现在倒摆起执刃的架子了!我呸!”
他越说越气,眼圈都有些发红,是为哥哥感到无比的不值。
宫尚角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情绪激动的弟弟身上,声音放缓了些:“远徵,慎言。”
“哥!我就是气不过!”宫远徵梗着脖子。
“气不过,便做出成绩给他们看。”宫尚角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言语之争,毫无意义。”
他这话既是对宫远徵说,也是对自己说。心寒过后,便是更深的决绝。既然无法得到公正的认可,那便用绝对的实力和功绩,让所有质疑和偏袒都显得可笑。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魏嬿婉,看到她眼中那未散的担忧和试图安慰他的急切,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又被那细微的暖意触碰了一下。
“我没事。”他看着她,声音较之平日,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不必担心。”
魏嬿婉听到他这话,看到他目光中那极难察觉的一丝缓和,心中稍安,轻轻点了点头:“嗯……您没事就好。”
宫远徵看看哥哥,又看看魏嬿婉,撇了撇嘴,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盒一直抱着的药材往宫尚角面前一递:“哥,这是新配的安神散,你晚上用点。”
宫尚角接过,颔首:“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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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羽宫。
宫子羽一路疾行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空荡的大殿内,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无处发泄。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长老们看似安抚实则无力的话语、宫远徵尖刻的嘲讽、宫尚角那句冰冷的“角宫不服”、魏嬿婉维护宫尚角的字字句句……
最后,定格在宫紫商那看似打圆场、实则偏帮宫尚角的模样上。
为什么?连姐姐都向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背叛感吞噬着他。他猛地起身,冲出羽宫,直奔商宫而去。
商宫内,宫紫商正对着一堆零件发愁,嘴里叼着块点心,试图研究一个新机关。
“姐!”宫子羽人未到声先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冲了进来。
宫紫商被吓了一跳,点心差点掉地上,没好气地抬头:“干嘛呀?风风火火的,吓我一跳!”
宫子羽走到她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她:“你为什么帮宫尚角说话?!”
宫紫商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零件,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得来找我。我说子羽啊,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我转不过弯?”宫子羽气笑了,“是他宫尚角目无尊上,是他咄咄逼人!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你还当着长老的面向着他?你到底是不是我姐?!”
“我当然是!”宫紫商也有些来了脾气,“我就是你姐,才跟你说实话!今天这事,本来长老院都想轻轻放下了,是你非要揪着不放!是,宫尚角是没按规矩来,可他做错了吗?他抓住无锋细作了吗?他是不是立功了?”
“立功就可以无视规矩吗?!”
“那你说怎么办?!”宫紫商拔高了声音,“把他抓起来治罪?寒了角宫所有人的心?然后让无锋看我们内讧的笑话?让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觉得宫门无人了?!”
她走到宫子羽面前,语气缓了缓,带着几分无奈:“子羽,你是执刃,你看事情不能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的规矩得失!你得看大局!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无锋死灰复燃、危机四伏的时候!宫门需要宫尚角那把刀!需要角宫的力量!”
“所以我就活该被无视?活该像个傀儡一样被他踩在脚下?!”宫子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被最亲的人不理解的痛苦。
“谁说你被无视了?”宫紫商试图拍拍他的肩膀,却被他躲开,“你是执刃,这是事实。但你得拿出能让宫尚角、让角宫、让徵宫信服的东西来!而不是靠长老们的偏袒和祖制去压人!那压不住的,只会适得其反!”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不如他!觉得我这个执刃名不副实!”宫子羽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失望和受伤,“连你都这么想……”
“我不是……”宫紫商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够了!”宫子羽猛地打断她,眼神变得冰冷而疏离,“我的事,不劳大小姐费心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而孤寂。
宫紫商看着他离去,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而角宫书房外,宫尚角依旧立于月下,魏嬿婉和宫远徵陪在一旁,虽无言,却有一种无声的支撑在流淌。
宫门的夜,因人心之争,而显得格外漫长。月圆之夜将至,内部的裂痕,却比外敌更让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