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将青石板路洇得发亮。林薇撑着一把淡蓝色的伞，校服裙角沾了点泥点，她刚从美术室出来，怀里抱着画具，脚步轻快地拐进熟悉的后巷。
巷口墙角，蜷缩着一个身影。
男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校服外套被扯得皱巴巴，手臂上几道新鲜的擦伤混着雨水，刺目得很。他低着头，额前湿透的碎发遮住脸，只能看见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林薇的脚步顿住了。她认得他，是隔壁班那个总是独来独往、据说脾气很坏的沈烬。听说他又和人打架了。
心里那点对“麻烦”的本能疏离，被更强烈的、莫名的触动压了下去。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喂，你还好吗？”她的声音透过雨幕，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
沈烬没反应，像尊沉默的石像。林薇蹲下身，才看清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擦伤深可见红，混着泥水，看着就让人倒抽冷气。
“你受伤了。”她把画具放在一旁，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小管药膏和几张创可贴——这是她总备着的，画画时划伤手是常事。
沈烬终于有了动静，缓缓抬头。
那是一双极深、极黑的眸子，像两潭不见底的寒渊，此刻盛满了警惕和……难以言喻的狼狈。他看着林薇，像看着一个闯入禁区的陌生人。
“给你。”林薇把药膏和创可贴递过去，又从伞下挪出点空间，“我伞大，先遮遮雨吧。”
沈烬没接，只是死死盯着她。
林薇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却还是坚持把东西塞到他手里：“我叫林薇，高二（三）班的。你呢？”
他沉默很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沈烬。”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
“沈烬，”林薇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和他本人一样，带着股冷硬的劲儿，“你自己能处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沈烬摇摇头，接过药膏，却没立刻用，只是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薇看他这样，也不再多问，从包里又摸出一把折叠伞——这是她备用的，柄上还系着个小小的蓝紫色布艺星星挂件。她把伞撑开，递到他面前：“这伞你拿着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沈烬这次接了，手指触到伞柄时，微微颤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林薇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很细的银手链，链身缀着一颗不规则的银珠，在雨幕里反着极淡的光。
“这个……”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好奇。
“哦，这个啊，”林薇抬手晃了晃手链，银珠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我妈妈送我的，说是保平安。”
沈烬没再说话，只是握着那把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林薇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了笑：“那我先走啦，你也早点处理伤口。”
她站起身，抱起画具，撑着自己的伞，快步消失在巷口。
沈烬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系着蓝紫星星的伞，另一只手摩挲着掌心的药膏和创可贴。雨还在下，打在新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头，望向林薇消失的方向，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那道清亮的声音和手腕上的银辉，悄悄刺破了一角。
他记不清林薇的脸，只记得那串在雨里泛着微光的银手链，和那个递来药膏、又塞给他一把伞的，很轻很亮的声音。
那是他晦暗少年时光里，唯一触碰到的、不属于冰冷和疼痛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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