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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未说出口的同行

野味人生

十月的最后几天,天气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白天的阳光变得有力,能真切地感受到热度,将积雪表面融化,形成一层湿漉漉的雪浆。

  但夜晚依旧严寒,将融化的雪水重新冻结成冰,让清晨的地面坚硬而滑溜。

  这是一种过渡期的反复无常,预示着季节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转向。

  科玛的体力和对野外技能的掌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她能更熟练地生火,辨认出更多可食用的植物(虽然依旧不敢轻易尝试蘑菇),甚至在西尔维的指导下,成功设置并捕获了一只野兔。

  她手臂的肌肉变得紧实,皮肤染上了风霜的色泽,眼神里的迷茫逐渐被一种专注的警觉所取代。

  然而,随着能力的提升,一个现实的问题也日益清晰地摆在她面前:去留。

  木屋的生活安全、温暖,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更重要的是,有西尔维。

  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像一本深奥的书,科玛才刚刚翻开几页,渴望阅读更多。

  她们之间的默契日益深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往往就能传递信息。

  一起剥松子、处理猎物、在寂静的雪原上跋涉的时光,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但科玛没有忘记自己踏上旅途的初衷。她并非来寻找一个永久的避难所,而是来寻找自我,体验一种“野味人生”。西尔维的木屋是途中珍贵的驿站,却并非终点。

  一天下午,她们在屋外处理新剥的兔皮,阳光晒得人后背发暖。科玛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有些迟疑:

  “雪……好像开始化了。”

  西尔维刮擦兽皮的动作没有停顿,只是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我……”科玛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我想……等路好走一些,我可能得继续往南走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刮刀摩擦皮子的沙沙声。西尔维没有抬头,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

  “南边,”她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河谷地带应该有早发的植物,冬眠的动物也开始活动,食物好找些。”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试图挽留,只是提供了信息,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科玛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泛起一丝细微的失落。她点点头:“我想沿着河流往下游走,听说那边有一些小湖泊和废弃的伐木道,应该能找到路。”

  “融雪的时候,河水会涨,路泥泞,要小心。”西尔维停下动作,抬眼看了看她,“过河要找稳当的地方,用长棍探底。别相信看起来结实的冰面,下面可能早空了。”

  “嗯,我记住了。”科玛认真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和远处雪水滴滴答答从屋檐落下的声音。

  西尔维重新低下头处理兔皮,状似随意地又说了一句:“往南大概三四天路程,有个叫‘老独木舟’的小地标,是河边一棵被雷劈过的大枯树。树根底下,我以前埋了个小铁盒,里面有些应急的火种和盐。如果路过,可以用。”

  科玛的心猛地一暖,鼻子有些发酸。这是西尔维式的关心,实用,不着痕迹,却弥足珍贵。“谢谢,”她轻声说,“我会记得去找。”

  之后几天,科玛开始有意无意地做准备。她修补了磨损的衣物,将背包重新整理,练习打包得更紧凑。

  西尔维默默地看着,偶尔会扔过来一小块额外的燧石,或者一截她搓好的结实绳索。

  离开的前夜,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晚餐是炖鹿肉,两人吃得都很安静。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沉默的脸庞。

  科玛有很多话想说,感谢的话,告别的话,甚至有一瞬间,她几乎想冲动地问:“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西尔维属于这片森林,这个木屋,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程序”。而科玛,她的程序还在书写中,她的旅程尚未完成。

  最终,她只是拿出那本皮质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快速画了一幅简单的画:一座小木屋,屋顶有烟囱冒着烟,门口站着两个火柴小人,周围是几棵松树。她在下面写了一行字:“谢谢一切。科玛。”

  她将这一页撕下,折好,递给西尔维。

  西尔维接过,看了一眼,没有打开,只是沉默地捏在手里,手指微微收紧。她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了科玛一眼,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清晨,天气晴好。积雪消融了大半,露出下面湿黑的土地和枯黄的草茎。

  科玛背起行囊,感觉比来时沉重了许多,里面装满了食物、经验和一份沉甸甸的回忆。

  西尔维送她到木屋外的空地,没有再远。

  “保重。”科玛说,声音有些干涩。

  “嗯。”西尔维应道,目光望向南方,“沿着溪流走,遇到第一条汇入的大河就转向东,那边地势平缓些。”

  科玛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给了她庇护和启蒙的木屋,以及门前那个身影。

  然后,她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泥土和融雪气息的清冷空气,迈开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那道沉静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林木之间。

  路途果然如西尔维所说,泥泞而艰难。但科玛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她的行囊里,有肉干,有燧石,有盐,有一张画着简易路线和标注的心智地图,还有一颗被荒野和一份沉默的情谊悄然改变的心。

  她知道,她的野味人生,还在前方。

  她在当晚的日记里写道:

  十月二十九日,融雪,离别。 离开了西尔维的木屋。 她给了我方向和一颗埋着的火种。 我没有回头。 南边的土地是湿的,踩上去有声音。 我会找到那条河。 K.

——————

  科玛沿着西尔维指引的方向,在逐渐泥泞化的雪原和林间跋涉了两天。

  地势果然如西尔维所料,开始变得平缓,这意味着她正逐渐离开海拔较高的山区。第三天,她听到前方传来比溪流雄浑得多的水声。

  她拨开最后一片云杉林的枝条,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在面前——这正是利亚德河,一条发源于育空地区,流经BC省北部和西北地区南部,最终汇入马更些河的庞大水系。

  十月底的利亚德河并未完全封冻,河心处,灰蓝色的河水裹挟着碎冰,奔腾咆哮着向南流去。河岸两侧则已结了厚厚的冰层,覆盖着新落的雪。

  空气异常寒冷,河面升腾起的巨大水汽遇到冷空气,形成了一片弥漫不散的冰雾。

  阳光透过冰雾,折射出朦胧的光晕,营造出一种既壮观又令人心生敬畏的奇幻景象。

  科玛知道,这就是西尔维说的那条需要沿着走的大河。她转向东,开始沿着河岸冰缘艰难前行。

  冰雾打湿了她的外套,很快结起一层白霜。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试探冰面的结实程度。

  傍晚时分,她又冷又累,急需一个躲避冰雾和寒冷的地方。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寻找、准备硬扛一夜时,她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硫磺般的特殊气味。

  她精神一振,循着气味寻找,发现气味来源于河岸一处陡坡下。拨开枯死的灌木,她惊讶地看到陡坡底部有几个不大的地热温泉池!

  池水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着滚滚白汽,周围的岩石上没有积雪,甚至生长着一些耐热的青苔!

  这简直是上天(或者说这片土地)的馈赠!科玛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水温,选择一个温度最适宜的浅池,将疲惫冰冷的双脚浸入其中。

  一股令人颤栗的暖流瞬间从脚底涌遍全身,驱散了刺骨的寒意。她几乎要舒服得呻吟出来。

  她决定就在这里过夜。她在温泉池上方找到一个可以遮挡风雪的岩石凹陷处,利用温泉地带相对较高的环境温度,勉强搭建起庇护所。

  晚餐是就着温泉水吃冰冷的肉干。虽然食物简单,但身体的温暖和找到绝佳歇脚点的幸运感,让她觉得这顿晚餐格外美味。

  她甚至用一个小金属杯盛满温泉水,捂在手里取暖,感受着那股带着硫磺味的、大地深处的热量。

  她在日记本上记录下这神奇的一天:

  十一月一日,利亚德河畔,冰雾。 找到了大河,很大,声音像打雷。冰雾很冷,把我变成了白毛女。 奇迹般地找到了温泉!

  把脚泡在里面,像到了天堂。 硫磺味闻起来像安全。 大地是温暖的。 我想西尔维会喜欢这里。 K.

  “我想西尔维会喜欢这里。”写下这句话时,科玛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开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见闻与那个远在北方木屋里的女人分享,即使只是在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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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利亚德河东岸继续走了几天,冰雾逐渐消散,但寒冷依旧。河岸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

  她开始看到一些废弃的陷阱、古老的篝火痕迹,甚至偶尔能发现一些老旧罐头盒——人类活动的迹象逐渐增多。

  这意味着她正在接近某个聚居点。

  果然,在离开温泉的第四天下午,她看到河对岸出现了一些建筑的轮廓。一座长长的原木桥横跨河面,连接两岸。桥的另一头,是一个小镇。

  科玛拿出地图(她根据西尔维的描述和路上打听的信息自行绘制了简图),确认这里应该就是纳尔逊堡——BC省东北部的一个小镇,是阿拉斯加高速公路上的一个重要补给点。

  对于在荒野中跋涉了快一个月的科玛来说,这里简直像大都市一样繁华。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上了木桥。她需要补充一些无法自给的物资,比如盐、火柴,或许还能换一些其他食物。

  小镇的气息扑面而来:汽车尾气、柴油味、食物的香气、人声……这一切对她变得异常敏感的感官来说,几乎是种轰炸。

  她看着街上穿着羽绒服、来来往往的人们,感觉自己像个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的外星人,格格不入。

  她找到一家户外用品店兼杂货店,用背包里最后几张皱巴巴的现金和一小块她自觉处理得还不错的兔皮(店主勉强收下,但眼神有些古怪)。

  换了一小袋盐、一盒火柴、一大块巧克力,还有几个新鲜苹果——这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见到新鲜水果!

  她坐在小镇公园的长椅上,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那清脆的口感和酸甜的汁液让她几乎感动落泪。

  巧克力的甜腻也让她感到无比幸福。文明的滋味,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强烈。

  但她并没有久留的欲望。这里的喧嚣和快速节奏让她感到不适,她开始想念荒野的寂静和西尔维木屋里那种缓慢而扎实的节奏。

  补充完物资,她几乎是以逃离的速度,重新回到了河对岸的荒野之中。

  回望了一眼小镇的灯火,她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文明提供了便利,但也是一种干扰。她的旅程还未结束。

  她在日记里写道:

  十一月七日,纳尔逊堡外围。 过桥去了小镇。很吵,有很多味道。 用兔皮换了盐、火柴、巧克力和苹果。苹果很好吃,汁水很多。 

  人们看我的样子有点奇怪。 我还是更喜欢河这边。 明天继续向东。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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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纳尔逊堡区域,科玛按照计划,不再严格沿河,而是转向东南方向,试图切入一条更古老的、地图上标注的废弃皮毛贸易小路。

  这条路据说能通往更南方的流域。

  季节的过渡在这里更为明显。积雪变得更薄,更多土地裸露出来,形成了半融化的雪泥,行走起来更加费力,靴子常常陷进去,又湿又冷。

  她进入了一片以白杨树和云杉为主的混合林。一天下午,就在她艰难地跋涉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树枝断裂的咔嚓声。

  她立刻停下脚步,心脏骤紧,迅速躲到一棵粗大的云杉树后。

  透过树干间的缝隙,她看到了一幅令人屏息的画面:一头巨大的公牛驼鹿正在林间空地上跋涉。

  它体型庞大得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巨大的掌状鹿角如同古老的王冠,上面还挂着些枯藤。它显然也在忍受这泥泞的季节,每抬起一次蹄子都带起大片的雪泥。

  它似乎没有发现科玛,只是不耐烦地甩着头,发出沉重的喷鼻声。

  科玛紧紧贴着树干,大气不敢出。她深知这种动物的危险性——尤其是在这个季节,它们可能变得脾气暴躁。

  她想起了西尔维处理驼鹿肉的样子,那需要何等的力量和技巧。

  她静静地观察了它好几分钟,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在林中霸道地穿行,感受着那种纯粹的、野性的力量。最终,驼鹿转向另一个方向,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科玛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对原始力量的敬畏。

  当晚,她在营地烤火时,仔细地将驼鹿的身影画在了日记本上,并记录下这次遭遇:

  十一月十二日,区域东南方,雪泥地。 看到了一头巨大的驼鹿,很近。它的角像树杈,很大。 它没看到我。

  西尔维说得对,要安静,要看到它们之前就先躲起来。 泥巴地很讨厌,每走一步都很累。 离河远了,找水有点麻烦。要更小心计划。 K.

  她的旅程继续向东南延伸,自然景观在细微处变化,挑战也以新的形式出现。

  但她应对得越来越从容,西尔维的教导和独自跋涉的经验,正一点点融入她的本能。

  她正在真正成为这片荒野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一个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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