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先生的工具箱摆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黄铜锁扣被磨得发亮，打开时“咔嗒”一声，像在说句开场白。里面躺着些老物件：木柄已经包浆的刨子，刃口还闪着寒光；缺了个角的墨斗，线轴上缠着磨得发白的棉线；还有把铁尺，刻度被岁月啃得模糊，却依然笔直。
“这刨子是我师傅的师傅传下来的。”老人拿起刨子，木柄贴合掌心的弧度刚刚好，“当年他给大户人家做嫁妆，就靠它把红木刨得像镜面。”他示意小杨伸手摸，“试试？”
小杨犹豫地接过，入手比想象中沉。刚要往下压，老人按住他的手：“手腕要松，让刨子自己‘走’，你跟着它的劲就行。”果然，顺着木纹推过去，薄薄的木花卷着圈掉下来，带着清冽的木香。
“这墨斗更有意思。”小雅凑过来，看着线轴上的棉线，“线头上怎么沾着墨迹？”
“这叫‘飞线’。”老人拿起墨斗，捏住线头往木头上一按，猛地一弹，棉线在木头上印出笔直的黑线，“比尺子画的准，尤其是长木料，当年盖祠堂的大梁，全靠它定直线。”他指着缺角的地方，“上次帮社区修旧门板，被钉子硌了个豁口，倒成了记号，一摸就知道是我的家伙。”
小林蹲在工具箱旁，发现最底层压着块油布，掀开一看，是套微型刻刀，刀头细得像缝衣针。“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刻花纹的。”老人拿出块桃木边角料，取了把最小的刻刀，手腕一转，一朵小巧的桃花就浮现在木头上，“以前给嫁妆箱子刻吉祥话，‘百年好合’四个字，得用这种小刀慢慢挑。现在没人要这些了，倒成了孩子们的稀罕物——上次社区活动，教孩子们刻平安符，这刀派上了大用场。”
正说着，社区的王阿姨打来电话，声音透着焦急：“周师傅，我家那口老木箱锁不上了，锁芯好像卡住了，您能来看看不？那是我结婚时的箱子，里面放着孩子的出生证明呢！”
老人爽快应下，往工具箱里塞了把小锉刀和瓶润滑油：“这箱子是樟木的，当年还是我师傅帮着做的锁扣。”他冲小杨和小林扬下巴，“走，带你们看看老物件怎么‘说话’。”
王阿姨家的老木箱摆在卧室角落，暗红色的漆皮已经斑驳，锁芯确实锈住了，钥匙插进去转不动。老人没急着用锉刀，先往锁眼里滴了点润滑油，又掏出块软布擦锁身：“樟木箱子怕潮，锁芯生锈多是因为环境太湿。”
他让小杨按住箱盖，自己握着钥匙轻轻晃动，忽然“咔哒”一声，锁开了。王阿姨松了口气，打开箱子翻找出生证明时，老人指着箱底的暗格：“这里面应该还有块防潮的樟木片，记得换块新的。”
果然，暗格里藏着块干硬的木片。王阿姨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我师傅做箱子时总留这手。”老人笑了，“他说‘物件要护着人，人也得疼物件’。”
回去的路上，小杨提着工具箱，忽然说：“周叔，我发现这些老工具好像都有脾气，得顺着它们来。”
“可不是嘛。”老人接过工具箱，“它们记着好多事呢，哪个木头像倔脾气的老头，哪个花纹得像哄小孩似的慢慢来，用久了，你就懂它们说的话了。”
工作室的灯又亮了。小杨在练习用刻刀刻桃花，小林在墨斗上缠新的棉线，小雅在给工具箱拍照片，准备发社区公众号，标题就叫“老工具会讲故事”。老人坐在旁边，用那块桃木边角料继续刻着，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像在写一封给时光的信。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工具箱上，黄铜锁扣闪着柔和的光，仿佛在说：真正的手艺，从不会被岁月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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