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村头的老槐树时,李修远正蹲在药圃边给新栽的紫苏浇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像极了多年前陈郎中教他认药时,指尖落在书页上的温度。
“修远哥,药铺的门板该卸了。”林墨抱着一摞晾晒好的草药从屋里出来,发梢还沾着晨露。她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是洗得最干净的那一件——那是当年陈郎中送她的成年礼,说“穿得素净,心才静得下来”。
李修远直起身,看她把草药分门别类摆上竹架:“今天镇上有集,把那批新晒的金银花带去看看吧。”他指尖划过竹架上的木牌,“紫苏”“薄荷”“金银花”……每一个名字都是用刻刀细细凿上去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街角的石板路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光滑。林墨的药摊刚支好,就围了几个熟客。张婶捏着颗胖大海笑:“小林大夫,你这手艺跟你师父一个样,这胖大海泡得刚好,不苦还润喉。”
“张婶您慢用。”林墨递过纸包,眼里的笑像檐角的阳光,“这是新收的陈皮,您拿回去炖肉,解腻。”
不远处,李修远正帮王大爷把药箱背上肩。老人摸着箱面上的铜锁,那是当年陈郎中亲手给他打的,如今锁芯上的花纹都快磨平了。“修远啊,当年你师父总说,行医不是做生意,是结善缘。你俩这性子,随他。”
李修远望着药铺的方向,林墨正弯腰给小孩贴退烧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陈郎中把他俩拉到油灯下,指着《本草纲目》的扉页说:“药有温凉,人有善恶,但行医人的心,得是热的。”
暮色漫上来时,两人收摊回家。林墨数着铜钱笑:“今天赚的够买新的捣药杵了。”李修远接过她手里的布包,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碾药、包扎磨出来的,像极了陈郎中手上的样子。
路过老槐树,枝头的鸟雀惊飞起来。林墨忽然停下,从布包里掏出颗麦芽糖:“你还记得吗?师父当年总把这个塞给哭闹的小孩。”
李修远含住糖,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看见树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老人拄着拐杖,笑纹里盛着月光,像极了陈郎中生前的模样。他想开口,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身影渐渐融进暮色里。
“怎么了?”林墨拽了拽他的袖子。
“没什么。”李修远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药炉里的火,“走吧,回去熬药。”
药铺的灯亮了,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锅里的药汤咕嘟作响,混着窗外的虫鸣,像一首没写完的诗。
林墨靠在门框上,看李修远往药碾里添着新收的薄荷,石碾转动的声音里,她忽然轻声说:“师父说,好的药得慢慢熬,好的日子也一样。”
李修远抬头,见月光落在她鬓角,像落了层霜。他笑了笑,把碾好的薄荷末倒进纸包:“嗯,他还说,只要心里有光,走再远的路,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晚风拂过药架,带来满院的清香。那些刻在木牌上的名字,那些记在账本里的药钱,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温柔,都像这锅里的药汤,熬着熬着,就成了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