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是渗进骨髓的冷。湿透的麻布衣紧贴着皮肤,每口呼吸都带着碎冰碴般的刺痛。墨绿色池水翻涌着枯叶与浮萍,水下黑泥翻涌如巨兽张开的口。
腐臭混合着土腥气直冲鼻腔,每一次呛水都让胸腔像被铁钳挤压。苏绾的意识随着水流沉浮,耳畔充斥着水流呼啸声与剧烈心跳——那声音大得仿佛要撞碎头骨。
"救...救命..."她徒劳地抓挠水面,指尖划过的水流在昏暗光线中泛着细碎银光。后脑撞上水面的闷响让她眼前炸开白光,愤怒在胸腔炸开——是苏棠!那个笑着求她捡手帕的嫡姐,转身就推她入水!
推力带着千钧重量,她后脑浸入水中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濒危,'姻缘簿残页'系统强制启动新手任务:活够二十四小时。任务失败,宿主将魂飞魄散!"
其实此前苏绾就偶尔感觉脑袋里有微弱的"嗡嗡"声,像电流在颅骨内游走,但溺水的慌乱让她没太在意。
话音刚落,一个半透明的虚拟界面在苏绾眼前冒了出来,泛着幽蓝的冷光,边缘微微扭曲,像水波荡漾,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当前任务:化解致命危机(存活)】
"操!"苏绾咬破舌尖的瞬间,铁锈味在口腔炸开。她本能地蹬踹池壁,青苔滑腻的触感让指甲缝渗出血丝。
冰凉池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急诊医生的职业本能突然苏醒——要先保持口鼻通气!她猛地后仰脖颈,却因体力不支栽向池底。
当指尖终于抠住池边石缝时,石灰剥落的尖锐边缘割破掌心。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发力,湿透的中衣摩擦着池壁发出簌簌声响。
当她的手触到硬邦邦的地面时,就像个落汤鸡似的,狼狈地翻到岸上去了。
此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寒冷,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她直打哆嗦,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苏绾顾不上别的,哆哆嗦嗦地把身体蜷缩起来,两只手交叉着用力按自己的胸口,每一次按压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肺叶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咳咳……呕……"每按一下,就扯着心肺似的咳嗽,还往外吐污水呢,那水带着泥腥味和胃液的酸腐气,溅在石板上,泛着浑浊的泡沫。
那冰冷的池水把她身上大部分热量都给带走了,她冻得牙齿咯咯直响,整个人虚弱得感觉随时都能再晕过去。可她绝不能就这么倒下去啊!那系统之前可是讲过的,一旦失败就会魂飞魄散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绾咳出最后一口带着泥腥味的污水之后,这才算是真的缓过劲儿来活了过来。她就那么瘫在冰凉凉的石板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刀子。
眼睛因为虚脱,看东西老是一阵一阵地发黑,耳边还残留着水流的"呼呼"声和心跳的余震。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哟,绾姐儿啊,你咋这么不当心呢,咋就掉进池子里去了呢?"一个故意装出很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刺耳的假意关切。
苏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抬起头,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就瞧见相府的继母刘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呼呼啦啦地围过来了,脚步声杂乱,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压抑起来,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在刘氏旁边,站着的正是把她推下水的嫡姐苏棠呢。这时候,苏棠正拿着手帕,装模作样地在眼角那儿抹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苏绾,可那声音里啊,一点焦急的感觉都听不出来,还说:"妹妹呀,你没啥事儿吧?都怪我,不该让你去捡那手帕的,害得你不小心掉下去了......"说话时,苏棠的身体微微前倾,故作关切的姿态,可指尖却微微发颤。
刘氏呢,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双手叉腰,可那说话的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威严,说道:"绾姐儿啊,不是我要说你,你这孩子啊,就是毛毛躁躁的!还不赶紧谢谢你姐姐的关心?要不是棠儿发现得及时还喊人来救你,你这条小命啊,恐怕都没了呢!"旁边呢,刘氏陪嫁过来的王妈妈也跟着在那儿帮腔,酸溜溜地小声嘟囔着:"就是,自己不小心,还让大小姐跟着担心。"
哼,这可真是一出颠倒黑白的好戏啊!苏绾在心里头冷冷地笑着,原来的那个苏绾啊,就是被这对母女一天天地这么折磨,才变得那么胆小又懦弱,到最后还含冤死了呢。可苏绾她呀,可不是那种能让人随便欺负的主儿!
她晃晃悠悠地勉强站起身来,膝盖还在发软,脚底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她的眼睛就像冰锥似的,直勾勾地朝着苏棠射过去,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对方的伪装。
苏棠被她这么一看,心里就有点发虚了,下意识地就想把手往后面藏起来,眼神也闪烁不定,袖口的水渍在微光下泛着湿亮的光。
"姐姐,你的袖子怎么也湿了好大一片呀?"苏绾的声音又沙哑又虚弱,不过呢,里面还是带着那么一点点让人很难发觉的冷劲儿,她心里盘算着,这是个让苏棠露出马脚的好机会,"难道是刚刚为了救我,自己不小心也摔了一跤,沾到池子里的水了?"
苏棠的脸色稍微变了变,然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却有些慌乱,说道:"我......我是因为担心你,伸手拉你的时候不小心被水溅到的。"
"哦?是这样吗?"苏绾的目光慢慢地往下移,就落到了苏棠那只微微发颤的手上,还有那青罗裙袖口上特别明显的水渍。那水渍的范围,可不像只是被溅到那么简单。
刘氏看到这个情况,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眉头紧皱,大声呵斥道:"苏绾!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姐姐好心好意救你,你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在这儿阴阳怪气的,难道是想诬陷她吗?"
"诬陷?"苏绾那苍白的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
突然,她伸手从自己湿透了的腰间解下来一块旧手帕,这块手帕也被池水浸透了,沉甸甸地滴着水。这是一块洗得有点发白的细棉手帕,布料粗糙却带着旧日的温度。手帕的角上用针法有点粗糙的绣法绣了两朵并蒂莲,针脚歪斜,却透着一种笨拙的深情。
她心里想着,用这块手帕引出相爷,让刘氏有所忌惮,便说道:"这帕子啊,可是我亲娘的陪嫁呢。"苏绾声音轻轻的,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真真儿的,"我娘临死前跟我说过,以前爹为了让娘高兴,亲手给娘绣了个有并蒂莲图案的手帕呢,绣了整整三天。爹那时候针法也不咋熟练,可这手帕里的情谊那可老深了。"
她停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氏,然后慢慢把手帕举起来说:"王妈妈,麻烦您走一趟,去把相爷请来,让相爷他老人家自己瞅瞅,这手帕是不是他以前绣的?这上面的并蒂莲,是不是他亲手绣的呀?"
刘氏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变得特别难看。苏相爷对他原配夫人的感情,一直是刘氏心里的一块病。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拿这个事儿来说事儿!
"你太放肆了!"刘氏扯着嗓子喊,眼睛里有那么一丝慌张和凶狠,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苏绾,你刚从水里被救上来,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拿这么个东西在这儿瞎咧咧,还想把你爹也搅和进来!来人啊,赶紧把二小姐送回房去,好好看着,别让她再在这儿说胡话了!"
王妈妈他们刚要往前来,苏绾一下子把手帕举得更高了,还往前迈了一步,那手帕差点就碰到刘氏的鼻子了。
"娘,您犯得着这么生气吗?"苏绾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少,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她心想,既然刘氏想压她,那就把事情闹大,"娘要是铁了心要罚我跪,觉得我是在胡搅蛮缠,那行啊,让府里的人都来瞅瞅——"
她目光犀利得像刀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瞧瞧这并蒂莲,跟定北侯府裴家大少爷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并蒂莲开》图,像不像?"
这话一出口,刘氏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先是青得吓人,接着变白,然后又变得疑神疑鬼的。裴砚可是定北侯府的嫡长子,那是京城响当当的第一公子啊!而且还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呢!苏绾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晓得裴砚书房里有啥画呢?她还竟敢把这帕子和裴砚联系到一块儿?这里头......是不是有啥她不知道的事儿啊?
一时间,刘氏被苏绾这话给镇住了,都不敢随便发火了。
"叮!宿主成功弄出个舆论焦点,让关键人物害怕了,'京城声望值'从'草包'涨到'可疑'了。任务'化解致命危机'有进展了。"
苏绾本来强撑着的身子晃了晃,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刘氏最害怕跟权贵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了,特别是在她这个被人视作"眼中钉"的人身上。
周围的空气就像凝固住了似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吓得不敢吭声,连大口喘气都不敢。刘氏瞅着苏绾那清亮又透着寒意的眼睛,心里头各种念头转个不停。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把怒火给压下去了一点,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行吧,看你刚大病好,今天这事儿就先不跟你算账了。赶紧回屋去,好好调养,可别再出来吹风了!"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苏绾一眼,然后带着苏棠还有一群下人,袖子一甩就走了,连装样子都懒得再装了。
这么一场没有明火的宅斗,就以苏绾差点没赢下来的情况暂时结束了。瞧着她们慌慌张张离开的背影,苏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了下来。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给淹没了,她两条腿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双瘦瘦的却热乎乎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