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的晨光刚漫过相府朱漆门槛,苏绾已立在镜前。
小桃捧着木匣的手微微发颤,匣中那支银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正是当年周夫人临终前塞给奶娘的遗物,刻着半朵未开的兰。
"小姐,这钗子..."小桃的声音带着鼻音。
苏绾对着镜子轻笑,指尖抚过钗身细密的纹路,镜中少女眉眼与画轴上周氏有七分相似:"我娘总说,兰草生在幽谷,开时不逊牡丹。
今日,该让这朵兰,开在最显眼的地方。"
院外传来清越的马蹄声。
裴砚的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定北侯府的玉牌,他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铜铃叮当:"苏五小姐,可准备好了?"
苏绾提起素白绣兰裙裾,步下台阶。
裴砚的目光掠过她发间银钗,喉结动了动,伸手虚扶:"今日这水榭,你是主。"他压低声音,"我让阿成在四周布了暗卫,东仓、后厨、偏门各留了人——"
"裴公子。"苏绾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你说过,我走的每一步,你都替我扛着。
现在该换我告诉你——"她仰起脸,晨光里眼尾的泪痣像颗红小豆,"你站的地方,就是我的底气。"
裴砚的耳尖瞬间泛红,偏头咳了一声,却将她的手牢牢记在掌心:"走。"
宁王府的水榭建在莲池中央,青石板路蜿蜒如带,两侧红莲开得正好。
苏绾刚踏进水榭,满座目光便唰地聚过来。
有几个贵女交头接耳:"这就是相府庶女?
穿得倒素净..."
"苏五小姐。"宁王世子萧煜端着酒盏起身,月白锦袍上绣着缠枝莲,笑起来像三月的风,"本世子听说你近日替母查案,日夜辛劳。
今日良辰,不如让红绡姑娘献舞,为你解乏?"
话音未落,水榭角落的屏风后转出个穿红绡的歌姬。
她足尖点地,步步生莲,最妙的是那双珍珠绣鞋——鞋尖处用金线绣着团云,云里伏着只小狼,正是宁王府私印"云狼印"。
苏绾垂眸盯着那鞋尖,唇角勾起抹冷意。
她抬手击掌,小桃捧着锦匣快步上前。"世子说助兴,我倒也带了双鞋。"她掀开锦匣,里面躺着双与红绡脚上一模一样的珍珠绣鞋,"这鞋是我在相府西跨院井里捞的,鞋帮内侧有'宁王府制'的暗纹。"
满座哗然。萧煜的手指捏得酒盏发响:"苏五小姐莫不是看错了?"
"还有这个。"苏绾又取出封密信,展开时故意让信角扫过萧煜的衣襟,"这信是我从相府马厩梁上搜的,写着'待苏氏自尽,即迎苏棠为妃'——不知世子可愿当众念一念?"
萧煜的脸瞬间惨白。
水榭里落针可闻,连莲池里的锦鲤都沉了底。
苏绾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在角落缩成一团的春桃身上:"春桃姑娘,你说呢?
是谁让你把这鞋塞进我妆匣,又往我院里撒谣言?"
春桃浑身发抖,被阿成半拖半架上台时,发簪都散了。
她扑通跪下,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是...是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还有宁王府的崔妈妈!
她们说只要我指证五小姐善妒,就能让我做裴公子的姨娘...可裴公子连糖人都只买给五小姐啊!
他上次去庙会,我跟着,他买了个兔子糖人,自己都没舍得咬一口..."
苏绾的喉咙发紧。
裴砚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掌心悄悄覆住她手背。
他从袖中取出那卷《辨诬书》,还有个青瓷小瓶,里面装着深褐色的香灰:"定北侯府愿为苏氏作保。
这是周氏当年的医案,这是毒香灰的样本,若有半句虚言——"他声如金石,"裴家上下,愿担欺君之罪!"
水榭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萧煜猛地起身,酒盏砸在桌上:"你..."
"且慢。"裴砚转身,单膝微屈,玄色大氅垂落如瀑,"苏绾,你查的不只是旧案,更是这京城的黑白。
而这门婚事——"他抬头望进她眼底,"我裴砚今日当众宣告:非你不可。"
苏绾的眼眶发烫。
她听见系统在脑海里轻响,像春蚕食叶:【信任度突破80%,婚约倒计时启动:90日】。
就在这时,水榭外突然传来喧哗。
巡防司的人跌跌撞撞冲进来,腰间的铁牌撞得叮当响:"大人!
东仓...东仓着火了!"
苏绾的瞳孔骤缩。
萧煜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听裴砚冷笑:"阿成,把人带上来。"
阿成押着两个浑身是灰的男子进来,两人穿着相府杂役的青布衫,膝盖上还沾着草屑。
其中一个抖如筛糠:"是...是二小姐让我们烧的,说烧了粮仓,把'苏'字血书留下,就能把罪名扣在五小姐头上..."
萧煜的脸瞬间煞白。宁王从主位上站起,指节捏得泛白:"逆子!"
夜风卷起水榭的帷帘,远处东仓的火光映得莲池一片猩红。
苏绾望着裴砚被火光勾勒的侧影,突然明白他为何总说"替你扛着"——他早把所有可能的陷阱,都变成了自己的战场。
莲池里的红莲在火光里摇晃,像极了那日雨里的石榴。
苏绾悄悄勾住裴砚的小指,听他低声道:"别怕,火能烧尽污垢,也能...烧出一片新天。"
水榭外,宁王的呵斥声混着救火的喧嚣。
而那簇烧向东仓的火,此刻正舔着宁王府的飞檐,在夜幕里烧出半片红云——这把火,才刚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