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药炉边的生死时速
晨雾裹着药炉的苦香漫进暖阁时,苏绾正将竹管另一端的猪膀胱轻轻按在老夫人腕间。
简易血压计里的水银柱原本还在一百四十上下浮动,这会儿突然"噌"地窜到二百四,玻璃管撞得瓷盘叮当响。
她指尖猛地一颤,额角沁出薄汗。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这次连机械音都带着紧迫感:"检测到危急值,建议立即清热开窍!"
"冷静,冷静。"苏绾咬着下唇翻出母亲留下的《杂病辨要》,泛黄纸页在晨风中簌簌响。
朱批的"阳闭者面赤气粗,非牛黄不救"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前世急诊科见过太多这样的患者,血压飙升到临界点,血管随时可能像绷断的琴弦。
"庶女也敢妄议太医断症?"
冷笑声惊得药炉盖子"当啷"落地。
陈九掀着玄色医袍跨进门,腰间太医院的玉牌撞出清脆声响。
他扫了眼老夫人涨红的脸,又瞥向苏绾手里的安宫牛黄丸,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中风乃虚证,当温补固脱。
你这性寒的药丸一下肚,老夫人脾阳尽损,若出半分差池......"他拖长尾音,目光扫过裴砚,"相府庶女的命,可赔不起定北侯府的老祖宗。"
苏绾抬头时,正撞进裴砚淬了冰的眼。
他倚在门框上,拇指摩挲着剑柄吞口兽的纹路,声音像浸了霜的刀刃:"我祖母若醒不过来,陈医正的项上人头,倒足够垫棺材板。"
陈九的喉结动了动,却仍梗着脖子:"裴小侯爷莫要被妖女蛊惑......"
"妖女?"苏绾突然笑了,指尖轻轻按上老夫人手臂内侧。
那里三处乌青像瘀了血的紫葡萄,边缘还泛着可疑的肿。
她扯过陈九腰间的银针袋,抽出根细针在烛火上燎了燎,"陈医正每日寅时来扎的'活血针',扎的是曲池、合谷、足三里?"
陈九的脸色瞬间煞白。
"乌头碱溶于水,无色无味。"苏绾将银针缓缓刺入老夫人肿起的部位,"但遇铁会析出结晶——您看这针尾。"她拔针时,尖端挂着点淡黄粉末,在晨光里泛着诡谲的光。
"这是......"碧荷从屏风后踉跄着扑过来,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昨日奴婢替老夫人擦身,见陈医正往药罐里撒药粉,他说......他说那是长白山的野山参粉......"她突然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奴婢闻着有股子怪味,像......像去年厨房熬错了的草乌汤!"
"住口!"陈九突然暴喝,转身就要往门外冲。
可他刚跨出半步,就被一道黑影拦住——阿成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宽肩几乎堵死了门框。
陈九又转向窗,却见另一道身影从檐角翻下,正是裴砚的暗卫阿虎。
"你以为这侯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裴砚一步步逼近,玄色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我祖母吃了三个月的'补药',原来都是你下的慢性毒。"
"是周伯庸让你这么做的!"苏绾突然开口。
她盯着陈九发抖的指尖,想起生母医案里夹着的状纸——二十年前,周伯庸误诊她生母血崩为胎气不稳,一剂温补药下去,生生要了两条命。"他当年害死我娘,现在你又来害我救的人。"她将银针扔进炭盆,焦臭味瞬间弥漫,"今日,我替我娘,替老夫人,讨个公道。"
陈九突然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血珠子顺着眉骨往下淌:"是周太医!
他说相府那个庶女的娘当年闹得太医院不得安宁,若她敢学医,就要......就要断了她的路!"他抬头时眼里全是疯癫,"我没想杀老夫人的!
我只是想让她病得久些,让太医院的人都看清楚,庶女的医术......"
"住嘴!"裴砚一脚踹在他后心。
陈九撞在案几上,药罐"轰"地翻倒,褐色药汁溅在他玄色医袍上,像摊凝固的血。
苏绾没再看他。
她抓起捣药杵快速研磨牛黄,药汁的苦香混着炭盆的焦味钻进鼻腔。
老夫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喉咙里发出粗重的痰鸣——这是最后一搏了。
"碧荷,拿银匙。"她的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阿成,守好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子时三刻,药炉终于发出"咕嘟"一声轻响。
苏绾舀起黑褐色的药汁,凑到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托起老夫人后颈,用银匙撬开紧咬的牙关。
药汁顺着嘴角溢出来,她就着帕子轻轻擦拭,像哄孩子般低声说:"老夫人,您最疼的砚儿还在等您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暖阁里只剩炭盆的噼啪声,和老夫人急促的喘息。
直到五更天,第一缕晨光漫过窗棂时,老夫人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阿嬷!"裴砚扑到床前,攥住那只枯瘦的手,"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老夫人缓缓睁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停在苏绾脸上。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小丫头......靠近些。"
苏绾凑过去,老夫人的手突然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梦见......"老人的眼里浮起泪光,"井边有个穿白衫的女子,朝我笑。
她腕上的镯子......碎了半只。"
系统的震动几乎要穿透胸骨。
苏绾听见机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清晰:"任务进度90%!
解锁「临时记忆回溯」权限,可追溯患者发病前三日经历。"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响。
苏绾望着老夫人仍紧攥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她右半边瘫软的腿——刚才喂药时,那只脚始终没知觉。
"老夫人,您歇着。"她轻轻抽出手,替老人掖了掖被角,"等雨停了,我再给您扎几针。"
老夫人的眼皮又缓缓垂下,呼吸重新均匀起来。
裴砚站在她身侧,望着苏绾泛红的眼尾,伸手替她擦掉鬓角的药渍:"累了?"
"不。"苏绾摇头,目光落在老夫人右半身,"只是在想......"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镯,"老夫人说的白衣女子,会不会......"
"会的。"裴砚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玉镯传过来,"等你解锁了记忆回溯,一切都会清楚。"
暴雨越下越急,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
苏绾望着老夫人仍未完全恢复的右半边身子,又摸了摸心口发烫的系统残页——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