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雪地里的婚约
苏绾的指尖在信笺边缘顿了三顿,才终于将那页泛黄的纸拾起来。
烛火在铜烛台里噼啪作响,将字迹烘得清晰些——“癸未年腊月,风雪夜,救一产妇于荒井旁,其怀六月胎,言‘若有女,愿许配君家少主’。吾以红绳系婴腕,誓为媒证——苏氏婉容顿首。”
“苏氏婉容”四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得她耳中嗡鸣。
生母的妆匣底层,压着半块刻着并蒂莲的玉镯,内侧也有这三个字的刻痕,只是被岁月磨得浅了。
此刻信笺上的落款墨迹虽淡,却力透纸背,分明是老夫人的笔迹。
“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她喉咙发紧,尾音带着细碎的颤,一滴泪砸在信纸上,将“媒证”二字晕成模糊的团。
“傻丫头。”
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从床榻传来。
苏绾猛地转头,正撞进老夫人含笑的眼——老人不知何时醒了,银发散在枕上,手背上的皱纹里还凝着方才服药的水渍,却比先前精神许多。
碧荷慌忙上前扶老夫人靠在软枕上,木匣的铜锁在她掌心硌出红印:“老夫人醒透了?可要再喝口参汤?”
老夫人摆了摆手,目光始终落在苏绾脸上:“你娘是我年轻时救下的医女,懂草药、会接生,比宫里那些太医强十倍。”她指节叩了叩床沿,“那年北境雪灾,我带府里婆子去施粥,在破庙后井边撞见她。浑身冻得发紫,怀里还护着个药箱——后来才知道,她是为给村民接生,被狼撵进了雪窝。”
苏绾攥着信笺的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那她……后来为何投井?”
老夫人的目光暗了暗,碧荷适时将木匣放在案上。
檀木盖掀开时,有陈香混着岁月的味道散出来,里面躺着一截褪色的红绳,红绳上挂着半枚铜钱,铜锈里隐约能辨“开元”二字。
“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老夫人抚过红绳,“相府二老爷苏明远,当年还是个在太医院当差的小吏。你娘替他治过刀伤,一来二去就动了心。可那人心思活泛,成了亲才说自己早有正室——你娘脸皮薄,被那房里的发妻堵在井边骂‘狐媚子’,一时想不开……”
“不是想不开!”苏绾突然打断,声音里带着哭腔。
原主记忆里那页染血的日记残页浮上来,“我娘最后写的是‘井边的风好冷’,还有个模糊的‘推’字……”
老夫人的手指在红绳上顿住,碧荷的眼眶瞬间红了:“当年老夫人派我去收尸,井边泥地上有半截银簪,是相府二夫人房里的款式。”
“哐当”一声,裴砚手中的茶盏砸在案上。
他不知何时走到近前,指尖捏着半枚铜钱,与木匣里那半枚严丝合缝:“这是我出生时就戴在身上的……祖父说,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他望向苏绾,眸光灼灼如星子落进深潭,“所以那天你在廊下摔倒,我本能冲上去接住你——不是巧合,是我们早就该相遇。”
苏绾望着两枚铜钱严丝合缝的模样,喉间像塞了团浸了蜜的棉花,甜得发疼又酸得慌。
小桃捧着一本薄册从门外进来,发顶的珠花被夜风吹得轻晃:“姑娘,这是我托书吏查的《京城户籍遗录·永昌三年卷》。”
薄册翻到中间页,朱笔圈出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苏氏婉容,殁于冬月十二,疑似投井;其女下落不明。”备注栏里,一行极小的字迹像条细蛇:“抱走女婴者,定北侯府马车一辆。”
“原来我不是被抛弃……”苏绾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是被秘密救走,又阴差阳错送回相府。”
夜更深了。
苏绾独自立在相府后园的井边,月光铺在积雪上,将井栏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伸手摸了摸井沿,石砖缝里还嵌着半片碎瓷,和原主记忆里撞破额头时的触感分毫不差。
“夜里风大。”
熟悉的樟木香裹着暖意漫过来,狐裘被轻轻披在她肩上。
裴砚的手指扫过她后颈未干的泪痕,声音低得像耳语:“你说命运弄人,可我觉得它早就在铺路。”
他蹲下身,捡起块小石子投入井中。
“咚”的一声闷响,涟漪一圈圈荡开,撞碎了水中的月亮。
“你看,涟漪往外扩,最后总会回到起点。”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识海响起,带着细碎的金芒:【“姻缘共鸣”可主动触发,请选择共享记忆片段】。
苏绾低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霜:“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个雪夜。”
裴砚的手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狐裘渗进她骨血里。
金光乍现的刹那,两人的意识被拽进一片风雪里——
七岁的裴砚裹着簇新的狐皮毯,被士兵抱上漆黑的马车。
车帘掀开的瞬间,他望见不远处的雪地里,一名穿月白棉裙的女子跪在地上,怀中小婴儿裹着褪色的襁褓,正攥着她的手指啃。
女子抬头时,眉眼与苏绾有七分相似,她对着马车重重叩首,雪花落满她的发顶:“劳烦侯府……替我护着阿绾。”
系统文字缓缓浮现在雪幕上:【共鸣成功。
羁绊等级:心动→命定】。
远处钟楼敲响五更,第一缕晨光漫过屋檐。
苏绾摸着颈间的半枚铜钱,忽然想起老夫人房里那半绣的青布鞋垫——针脚细密得像雨丝,和生母医案里夹着的绣样,竟是同一款式。
“明日去西市买绣线吧。”她转头对裴砚笑,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发亮,“我想……绣个并蒂莲荷包。”
裴砚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将涌到嘴边的“我帮你挑红线”咽了回去。
他知道,有些温暖,得由她亲手缝进针脚里——比如迟到了二十年的,被爱的底气。
井边的积雪开始融化,一滴雪水落进苏绾的衣领,她缩了缩脖子,手不自觉抚上心口。
那里,系统残页的热度比往日更甚,像在催促着什么。
而她知道,等荷包绣好的那天,所有的答案,都会随着针脚,一点一点,缝进命运的经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