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账本烧了,但灰会说话
窗纸上的月光被云影吞去大半时,银杏的脚步声突然碎在廊下。
苏绾刚将最后半块残页压在烛台边,就见那宫女掀帘而入,鬓角的珍珠簪子撞得叮当响,袖中漏出的焦纸味儿混着烟火气直往鼻端钻。"姑娘!"银杏反手闩上门,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纸片,指腹还沾着未拍净的炭灰,"昨夜尚宫局库房走水,奴才守着抢出这一角——您看!"
烛火在苏绾指尖打颤。
她将两片焦纸拼在一起,褪色的墨痕在火光里浮出来:"永昌三年冬月十五,购乌鸦羽十二束,付刘氏银二十两。"刘氏二字像根烧红的针,扎得她瞳孔骤缩。
"刘氏是我继母。"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灰上的雪,"原主生母坠井,正是永昌三年冬月。"
银杏的手在袖中攥成拳,腕上的翡翠串珠硌出红印:"尚宫局采买历来走内廷账,怎会付给外宅妇人?"
话音未落,苏绾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姻缘簿在袖中发烫,淡金色光雾裹着系统提示涌进脑海:【检测到"生母死亡"关键线索,是否启动"溯源回溯"?
注:记忆碎片含强烈情绪冲击】
她咬了咬舌尖,尝到血腥气。"是。"
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
等再睁眼时,她站在相府后园的老槐树下。
残雪未消的井台边,穿海棠红裙的女人正捏着帕子掩唇笑,金步摇上的红珊瑚坠子晃得人眼疼——那是丽妃!
"动手。"丽妃的声音甜得发腻,"这贱蹄子知道的太多,留不得。"
两名粗使婆子应了,揪着个素衣妇人的胳膊往井边拖。
素衣妇人拼命挣扎,鬓发散了,露出半张与苏绾有七分相似的脸。"我的孩子......"她突然尖叫,指甲在婆子手背上抓出血痕,"她活下来了!
别让裴家......"
"闭嘴!"婆子狠推她后背。
素衣妇人的身子撞在井栏上,又向后仰去。
苏绾想扑过去,却像撞在无形的墙上——她眼睁睁看着那抹素色坠入井底,最后一声"活下来"被寒风撕成碎片。
"叮——"系统提示音炸响,苏绾猛地栽进软榻,额角抵着檀木案几,冷汗浸透中衣。
丽妃的面容在眼前晃,与原主记忆里推她下井的嫡姐重叠,像团烧红的炭。
"姑娘!"银杏慌忙扶她,帕子刚要擦汗,就被苏绾抓住手腕。"去旧库房废墟。"她扯过外袍裹住身子,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发抖的声音,"走水没那么简单,他们想烧的,是第二层账本。"
子时的风卷着炭灰打在脸上。
苏绾蹲在瓦砾堆前,银杏举着羊角灯,火光映得她眼尾发红。
她从袖中摸出湿布覆在灰烬上,竹篾刮过焦土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看这里。"她用银簪挑起块未燃尽的竹片,夹层里的残灰泛着暗黄,"古人做账,总爱留层后手。"
银杏递来酒囊,苏绾拔开塞子,白酒淋在灰上的瞬间,淡蓝荧光如鬼火般腾起。"苏氏投井案,结案令出自宁王府。"她一字一句念着显现的墨迹,声音里裹着冰碴,"宁王妃是丽妃的嫡亲姨母。"
拓印纸在她掌心攥成皱团。
回慈宁宫的路上,银杏举着灯,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悬在两人头顶的线。
第二日午后,太后的偏殿飘着苦杏仁味儿。
苏绾捧着药碗进去时,正见太后蜷在软榻上,指尖揪着锦被角,额头敷的毛巾浸出冷汗:"那年冬天......有个女人跪在雪地里求见,说她知道'胎魂引'的秘密......可哀家没见她......后来听说她死了。"
"胎魂引。"苏绾的手指在药碗沿儿上顿住——那是母亲医案里夹着的残页,专治产后抑郁致幻的秘方。
她蹲下来,与太后平视,"若她活着,您会救她吗?"
太后的瞳孔颤了颤,像被石子惊起的深潭。
她伸出手,指尖在苏绾发间掠过,最终落在案上的香方笺上:"哀家欠一个交代。"
更深露重时,阿成翻墙的动静比往日轻了三分。
他单膝点地,掌心托着封密信,烛火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发红:"老夫人说,当年给苏夫人接生的稳婆,上月在扬州坠河了。"
苏绾捏着密信的手突然收紧。
玉珏在颈间发烫,隔着中衣烙出红印。
她转身要回房,姻缘簿却在袖中炸成滚烫的光团,系统提示如雷贯耳:【检测到"母亲临终七日"宿命共鸣,是否追溯?
警告:精神反噬概率78%】
"是。"她咬着牙吐出一个字,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
冰冷的雨砸在脸上。
她看见素衣妇人蜷缩在柴房角落,发间沾着草屑,腕上的银镯被扯得变形。"我的女儿......"妇人的声音比雨声还轻,"要活下去......去找裴家......玉珏会认她......"她摸索着撕下衣襟半片,绣着并蒂莲的地方染了血,"拿着这个......"
"娘!"苏绾喊出声,眼前突然一黑。
再恢复意识时,她瘫在地上,银杏的惊呼像隔了层毛玻璃。
她低头,掌心攥着半块染血的绣片,并蒂莲的金线刺得指尖生疼。
远处钟楼敲响五更,天光未明。
苏绾觉得浑身滚烫,可掌心里的绣片更烫,像要把真相烙进她骨血里。
她望着窗纸泛起的鱼肚白,突然笑了——明日晨省,她要带着这块绣片,去会会那位总说"梦到井边黑影"的丽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