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许言乐的目光死死钉在画板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光遇》星盘截图和刺目的红圈上，每一个红圈都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知上。杨景晨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凿开了他一直试图回避或忽略的现实。

“你翻垃圾箱……找她的诊断书？”许言乐的声音干涩，揪着杨景晨衣领的手无意识地松了些力道，“她……她什么时候……割腕？”

杨景晨看着他脸上终于出现的、不是因被造谣而是因黎岚昔而产生的震动和痛苦，癫狂的笑意里掺杂着更深的悲凉和报复的快意：“什么时候？就在你拿到市篮球联赛MVP，和队友在烧烤摊庆祝到凌晨，手机静音，满屏都是她无人接听的未接来电和最后那条‘许言乐，我好像撑不住了’的消息的那天晚上！”

他猛地抽出戳在掌心的画笔，带出更多血珠，狠狠指向许言乐：“你当时在干嘛？在朋友圈发夺冠合影，在群里抢红包，在……哦，对了，林晚歌是不是还给你点了赞，评论了‘学长牛逼’？”

许言乐像是被无形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半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晚的画面——喧嚣的烧烤摊，队友的喧闹，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消息他嫌烦直接设置了免打扰，最后确实看到林晚歌的点赞和评论，他还随手回了个笑脸……而黎岚昔那些绝望的求救信号，被他彻底淹没在了那片虚假的热闹之下。

“我不知道……我那时不知道她……”许言乐试图辩解，声音却虚弱无力。

“你不知道？！”杨景晨厉声打断，眼中布满血丝，“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因为你的冷落和敷衍，失眠了多少个夜晚！你不知道她看着你和别的女生打游戏、聊得热火朝天时，偷偷哭了多少次！你不知道她每次跟你吵完架，都要靠拼命画画才能稳住情绪，画到手指抽筋，画到颜料沾满衣服都浑然不觉！你只知道她后来‘作’，‘闹’，‘不可理喻’，可你他妈想过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吗？！”

他用力扯开自己校服的领口，露出更多那片狰狞的、缠绕着“LLX”的荆棘纹身，新鲜的伤口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眼：“这道纹身，是我在她出事那天晚上去纹的！我用这种方式记住她的痛苦，也记住我的无能为力！而你呢？许言乐！你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在哪里？！”

许言乐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击得溃不成军，他靠在冰冷的护栏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他一直以为分手是黎岚昔突然的“不爱了”和“腻了”，从未深究过背后自己种下的因。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杨景晨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嘲讽，“可你的爱，就是在她焦虑症发作、心悸到无法呼吸时，嫌她电话打得太多？就是在她因为你和别的女生界限不清而缺乏安全感时，说她‘想太多’、‘无理取闹’？就是在她需要陪伴的时候，永远有打不完的游戏、聚不完的会，和……回不完的学妹的消息？”

他弯腰，从散落的画稿中抽出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纸，那是一张心理诊所的预约单复印件，时间赫然在跨年之前。

“她甚至试图去寻求专业帮助，想挽回你们的关系，想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可你呢？你却在计划着和另一个女生‘一起跨年’！”

最后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言乐终于无法支撑，顺着护栏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了痛苦而压抑的低吼。

杨景晨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报复的快意，也有物伤其类的悲哀。他走到天台边缘，捡起那颗滚落的石膏眼球，轻轻握在手里。

“许言乐，我造谣，我承认，我卑劣。我恨你拥有她却不珍惜，我恨你让她那么痛苦。所以我想毁掉你现在看似‘正常’的生活，想让那个林晚歌也尝尝被网络暴力攻击的滋味……我想让你也痛。”

他转过身，看着颓丧的许言乐，语气平静得可怕：“但现在看来，好像不用我毁，你自己早就把一切弄得一团糟了。黎岚昔走了，带着一身伤病和心碎。林晚歌……那个无辜被卷进来的学妹，现在也因为你的疏忽和我的恶意，躺在医务室里靠着镇静药物才能入睡。”

“许言乐，你到底，凭什么？”

寒风呼啸着穿过天台，卷起地上的雪沫和破碎的画纸。

两个少年，一个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灰霾的天空；一个坐着，深陷在无尽的悔恨与自我谴责之中。真相如同这凛冽的空气，冰冷而刺骨，将所有的伪装和借口都剥离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