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比手臂上的伤口更刺骨,缓缓渗入顾晚绾的四肢百骸。
第二次被划出选秀。
陛下……原来从未真正死心过。第一次慈宁宫后的“默许”,或许只是暂时的权衡,甚至可能是一个试探!试探她的反应,试探顾家的态度,试探……齐珩的动静?
直到她如今“疯”得彻底,再无半分价值,他才真正松口。
帝王心术,深不见底。她以为自己演得够真,却可能一直在他的掌心里徒劳挣扎。
这渌水庄,哪里是什么恩典静养之地?分明是一座更精致、更无形的牢笼!是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有人记录在册,呈报御前!
不能再待下去了。
继续留在这里,无论她是“疯”是“好”,都永远是别人案板上的肉。皇帝今日能因为她“疯了”而放弃选秀,明日就能因为她还有别的利用价值而让她“好起来”,或者让她“意外身亡”!
必须离开。
彻底地、永远地消失。
假死……是唯一的出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在心底疯狂蔓延。
可是,太难了。
在这守卫森严的皇家别院,她一个“疯癫”的弱女子,如何能策划一场天衣无缝的“死亡”?谁能帮她?谁能信任?
云翠?那个从小跟着她、看似忠心耿耿的丫鬟?可她到底是顾家的人!父亲将她放在自己身边,难道真的毫无监视之意?方才她发病,云翠那惊慌失措里,有没有一丝表演的成分?她冲出去喊人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萧珩?那个深夜前来、留下暧昧不清话语的男人?他或许有能力帮她,可代价是什么?从此彻底沦为他的傀儡,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他今日能因利益护着她,他日就能因更大的利益舍弃她。他的“好好活着”,或许只是希望她这颗棋子换个方式继续有用。不行他也不可以
父亲?家族?他们早已在她“疯”了的那一刻,就选择了放弃。他们只会庆幸陛下终于开恩,不会再为她冒任何风险。
孤立无援。
彻头彻尾的孤立无援。
顾晚绾躺在冰冷的锦被里,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底寒渊,四周一片漆黑,找不到任何可以攀附的光亮。
她剧烈地喘息起来,不是因为表演,而是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她以为自己挣脱了,却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被囚禁。她以为自己赢了,却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满盘皆输。
不行!不能放弃!
前世冷宫里三年磋磨她都熬过来了,重活一世,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就算没有人可以信任,就算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她也必须赌一把!
假死……需要周密的计划。时机、地点、方式、接应……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她需要观察,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
同时,她必须继续“疯”下去,疯得更加彻底,更加无害,让所有人都对她彻底放松警惕,让所有人都厌弃她、忽略她,认为她毫无威胁。
直到那一天到来。
顾晚绾慢慢止住了颤抖,眼底那丝惊惶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决绝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臂,看着渗出血迹的纱布,然后张开嘴,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上去!
新的疼痛袭来,她却感觉不到似的,反而发出低低的、扭曲的笑声。
“呵呵……蝴蝶……红色的蝴蝶飞走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痴痴地笑着,眼神涣散迷离,“飞走了……就抓不到了……都抓不到了……”
窗外的夜枭似乎被这诡异的笑声惊动,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渌水庄的夜,依旧沉寂。
但一颗寻求彻底解脱的种子,已在最深的绝望里,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