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绾在神医谷中挣扎求存、悄然蜕变的同时,外面的世界因她的“死亡”而泛起的涟漪,却并未如她所愿那般很快平息。
顾府:
顾府挂起了白幡,举办了一场草草了事、却又不得不做的葬礼。灵堂上停放着一口空棺椁——那具从乱葬岗找回的、“面目难辨”的少女尸体,早已被顾家以“不忍再看”、“早日入土为安”为由,匆匆下葬到了顾家一处偏僻的坟地。
林氏哭得几次晕厥,是真切的悲伤与绝望。她唯一的嫡女,年仅十四岁,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生前疯癫,死后连个全尸都没能好好安葬,这让她如何不心痛如绞?
顾知远则显得沉默许多,脸上更多的是疲惫与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女儿“病逝”,虽然难堪,但也总算彻底了结了一桩麻烦,不会再牵连家族其他女儿的名声,也不会再引来皇家或其他势力的额外“关注”。他甚至暗中庆幸,那日黑衣人夜探府邸似乎一无所获,之后也再无动静,或许……危机已经随着女儿的“死亡”而解除了?他命令府中上下尽快淡忘此事,生活重归“正轨”。
皇宫:
御书房内,皇帝听着暗卫的回报,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确认死了?尸体是顾家那个疯女?”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尸体是从乱葬岗找回,身着顾小姐失踪时的衣物,身形年纪相符,面部被水浸泡及野狗啃噬,已难以辨认。顾家已确认并下葬。经查,确系失足落水所致。”暗卫低头恭敬回道。
皇帝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
“失足落水……”皇帝轻哼一声,目光落在案头一份关于漕运事务的奏章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一个无用的疯子,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这时间点,未免有些太“巧”了。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玉扳指,最终将此事搁置一旁。一个无关紧要的棋子消失了,不值得再多费心神。真正的棋局,还在别处。
齐王府:
齐珩靠在暖阁的软榻上,听着心腹侍卫的低声禀报,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死了?”他眉梢微挑,嘴角那抹惯有的懒散笑意淡了下去,“怎么死的?”
“说是前夜从顾府跑丢,昨夜发现淹死在城外河湾里了。尸体被水泡烂了,顾家已经认下埋了。”侍卫顿了顿,补充道,“属下暗中查过,发现尸体的地方附近,前日确实有漕帮苦力械斗,混乱得很。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齐珩沉默着,杯中酒液微微晃动。那个在护国寺回廊下眼神清亮、在郡主府花径中带着一丝狡黠惊慌、在渌水庄夜里决绝为他吸出毒血的女子……就这么轻易地死了?淹死在一条普通的河里?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丫头,不像是个会轻易认命的人。即便疯了,那份骨子里的韧劲和偶尔流露的清醒,也不该让她落得如此潦草的结局。
是皇帝下的手?还是他那位好皇叔的手笔?亦或是……顾家自己为了彻底摆脱干系?
“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再深入……”侍卫试探地问。
齐珩抬手打断了他:“不必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光幽深难测。
“一个‘死人’,已经没有价值了。”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的注意力,该放在活人身上。漕运那边的账,还没算清楚呢。”
“是。”侍卫躬身退下。
暖阁内只剩下齐珩一人。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许久,才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晚绾……你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金蝉脱壳了呢?”
黑暗中的视线:
京城某处隐秘的宅邸内。
一个穿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听着下属的汇报。
“……尸体已确认,顾家已处理。我们的人暗中查验过,虽面部损毁严重,但骨骼年纪和大致特征吻合,确是少女尸身无疑。应系意外溺亡。”
斗篷人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沙哑:“意外?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意外。”
“主上的意思是?”
“顾家那边,继续盯着,尤其是顾知远。看看他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异常’举动。”斗篷人缓缓道,“至于那个丫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有趣了。”
“属下明白。
“嗯。下去吧。”
下属退去后,斗篷人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一颗看似无用的棋子突然消失了,有时反而会打乱整个棋局的布置。是弃子,还是……暗棋?
他需要更耐心地看看。
乱葬岗的那抔新土之下,埋葬的究竟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还是一个全新阴谋的开始,似乎并没有人真正确定。
而这一切的风起云涌、猜忌试探,都被隔绝在了神医谷那云雾缭绕的屏障之外。谷中的顾晚绾,对此一无所知,也暂时无暇他顾。她正全力以赴地,在与草药、毒物和生存的搏斗中,艰难地重塑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