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

夜色如墨，将神医谷温柔地包裹。顾晚绾回到那间熟悉的、堆满杂物的竹屋，空气中弥漫着千草万药交织的复杂气息，于她而言，这却是世上最令她安心的味道。

她关上门，隔绝了外界，只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跳跃。那枚“涅槃丹”静静躺在玉盒中，莹润生辉，异香扑鼻，却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三年的千锤百炼，早已将她的心志磨砺得如同谷中最坚硬的玄铁。她深知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而这枚丹药，或许是孙老怪能给予她的、最高形式的认可和……馈赠。

她盘膝坐在那堆干草铺就的“床”上，调整呼吸，将身体状态调整至最佳。然后，她拈起那枚“涅槃丹”，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并非想象中的苦涩或辛辣，反而是一股温和的暖流，迅速涌入四肢百骸。

起初，感觉很舒适，如同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连日劳作的疲惫被一扫而空。

但很快，温和的暖流变成了奔腾的熔岩！

轰——！

难以形容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敲碎，每一条经脉都被撕裂，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大手疯狂揉搓！血液在血管里沸腾咆哮，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带着腥气的血珠！

“呃啊——！”顾晚绾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险些直接瘫倒在地。

她立刻全力运转体内那被无数毒药和药力磨砺出的、异于常人的内力（那是三年试药意外带来的副产品），拼命引导着那狂暴的药力，按照某种玄奥的路线在经脉中运行。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几近模糊，但她脑海中牢牢记得孙老怪曾经醉酒后含糊提过的几句关于洗精伐髓的口诀心法，此刻福至心灵，本能地跟着运转。

油灯的光芒在她扭曲的视野中晃动、模糊。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量冲击！宿主身体正在崩溃边缘！】 【启动全面生命维持！消耗积分：50！】 【引导能量疏导……辅助修复受损经脉……】

系统的提示音也变得急促，积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屋外，孙老怪根本没有回房，他就像个焦躁的老猴子，在顾晚绾的屋外来回踱步，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里面每一丝细微的动静。听到那声压抑的痛哼时，他干瘦的手猛地攥紧了，下意识就想冲进去，但脚步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止住。

他脸上没了平日里的嬉笑怒骂，只剩下全然的紧张和担忧，嘴里不住地喃喃：“撑住啊……死丫头……一定要撑住……老夫最好的解毒丹都给你备好了……”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竹屋内的痛苦喘息声和偶尔泄露出的、仿佛骨骼错位的轻微“咔嚓”声，折磨着老人的神经。

直到后半夜，屋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

孙老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忍不住破门而入时——

吱呀一声，竹屋的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

顾晚绾走了出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血污和黑色粘稠杂质的衣裙，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气味。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被秋水洗过的寒星，深邃而通透。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过度消耗后的虚弱，但肌肤之下，却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脱胎换骨。整个人的气息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加内敛，也更加深沉，隐隐与整个山谷的自然气息融为一体。

她看着门口紧张得胡子都在抖的孙老怪，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孙老……您的药……劲儿可真够大的。”

孙老怪愣愣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猛地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三指搭上脉门。

脉象依旧有些虚弱，但平稳有力，之前试药留下的种种暗伤和沉疴竟一扫而空！经脉宽阔坚韧了数倍不止，内力虽然消耗殆尽，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好！好！好！”孙老怪猛地松开手，仰天大笑三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用力拍着顾晚绾的肩膀（差点把她拍散架），“老夫就知道！你这怪胎肯定能行！哈哈哈！这涅槃丹成了！真的成了！”

他兴奋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

顾晚绾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这老头是真的为她高兴，也为他的心血成功而激动。

笑了好一阵，孙老怪才慢慢平静下来，看着顾晚绾，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去后面温泉泡一泡，祛祛杂质，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开始，老夫那几本压箱底的宝贝笔记，你可以随便看了。”

这是真正的认可，是将他毕生所学向她彻底敞开的信号。

顾晚绾心中一颤，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她转身朝着谷中那处小小的天然温泉走去。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洗去一身污秽，感受着身体内部那焕然一新的蓬勃力量，她缓缓闭上眼。

三年蛰伏，千次试药，终得涅槃。

她知道，是时候了。

离开神医谷，去面对外面世界的风刀霜剑，去查明真相，去讨还血债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无力反抗、只能假死脱逃的弱小孤女。

她是自深渊归来、身怀奇术、心藏韧草的顾晚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