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白（顾晚绾）再次阖眼，这一次，记忆的潮水将她拖入更深、更华丽的噩梦——那金碧辉煌的囚笼，凤仪宫。
她以超乎常人的冷静，细致地剖开那三年的每一刻，审视着那个男人——皇帝萧珽——的一言一行。
初入宫闱（大婚至半年）
·表面：极尽荣宠，少年帝王与功臣之女的佳话。他待她温和有礼，甚至称得上体贴。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凤仪宫，会耐心听她讲述宫外趣事，会在宫宴上对她微笑，会在她初学宫规手忙脚乱时予以宽容。他称赞她的家世（“顾卿教女有方”），欣赏她偶尔流露的娇憨（“绾绾性情纯真”）。一切都符合一个皇帝对年轻皇后应有的、甚至略超规格的“宠爱”。
·深层（此刻回想才察觉的异样）：
·他的温柔从未达及眼底。那笑容是标准的弧度，体贴是程式化的动作。
·他频繁提及她的父亲顾知远，言语间总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仿佛通过她，在评估着顾家的忠诚与威胁。
·他从未与她有过真正夫妻间的亲密无间和信任分享。朝政之事，讳莫如深。她就像一件被精心陈列的、代表着他仁德与对功臣恩宠的瓷器。
中期（半年后至两年左右）
·表面：恩宠依旧，但似乎淡了些。他来的次数略减，但依旧维持着皇后的体面。会询问她的身体状况（暗示子嗣），会因她治理后宫得当而嘉奖。她曾一度以为帝后之情大概便是如此相敬如宾。
·深层（危险的裂痕）：
·她开始隐约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监视。凤仪宫的宫人愈发谨慎寡言。
·他曾有一次，在她无意间提起幼年随父兄去京郊骑马时，骤然沉默，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幽深冰冷，但很快恢复如常，淡淡岔开话题。那时她只以为是触犯了“后宫不得干政”的忌讳，如今想来，那反应绝非寻常。
·大约在一年半左右，她曾意外流产（当时御医诊断为体质虚弱，未能保住龙胎）。皇帝前来安慰，语气悲痛，但她却在他转身离去时，捕捉到他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当时只以为是错觉，如今思之，椎心刺骨。
后期（两年后至覆灭前）
·表面：皇帝的态度逐渐变得难以捉摸。时而冷淡，时而又会突然表现出一种过度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关心”。赏赐依旧，但有时带来的不是珠宝绸缎，而是某些她并不特别喜欢、却据说“安神补身”的药材补品。他来时，常常长时间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深层（杀机暗藏）：
·那不再是一个丈夫看妻子的眼神，更像是一个裁决者在审视即将被处决的囚犯，带着权衡、评估，以及一丝……近乎残忍的怜悯。
·她父亲在朝堂上似乎开始受到若有若无的打压，皇帝偶尔会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提一句“顾卿近来似乎精力不济”，观察她的反应。
·她身边得力的宫人开始以各种理由被调离或“犯错”被处置，换上的新人更加沉默，眼神躲闪。
·最关键的记忆被撬开：在顾家出事前约三个月，一个深夜，皇帝罕见地带着酒意来到凤仪宫。他屏退左右，握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话。
·“绾绾，你说，为人君者，是否当断则断？”
·“有些事，朕也不愿……但卧榻之侧……”
·“若有一日，你发现朕并非你想象那般……你会恨朕吗？”
·最后，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但最终被冰冷的决绝覆盖：“记住，绾绾，你是朕的皇后。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你的命。”那时她只觉得害怕和困惑，如今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扎在她记忆里。那是一次预警，一次近乎直白的宣告，而她却懵然不知。
最终（覆灭时刻）
·冰冷的圣旨，罗织的罪名。他未曾露面。
·她被拖出凤仪宫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仿佛看到高高的宫墙之上，有一道明黄的身影冷漠地伫立，注视着她，如同注视一只被踩碎的蝼蚁。
·毒酒白绫之前，他依然没有出现。只有内侍监冰冷的声音：“陛下念及旧情，赐全尸。”
记忆的回溯结束。
姬无白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无波澜，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燃烧到极致的冰冷。
皇帝的转变脉络清晰可见：
1.初期：利用与安抚。通过她这个皇后，稳住且监视功高盖主的顾家。她是一件工具，一个象征。
2.中期：忌惮与权衡。顾家势力盘根错节，哥哥顾予深可能触及的秘密让他如鲠在喉。他开始怀疑顾家所有人的忠诚，包括她这个皇后。子嗣？绝不可能让流着顾家血脉的皇子出生。
3.后期：决断与清除。时机成熟，或是因为哥哥的“失踪”让他觉得不能再等，或是顾家的存在本身已让他无法忍受。他开始布局，剪除她的羽翼，冷漠地观察着她的恐惧，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心态给予最后的“怜悯”和预警。
4.最终：冷酷的毁灭。毫不留情地铲除一切。那杯毒酒，是他最后的“恩典”。
他不是突然变脸的。他的冷酷是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帝王术，他的“温情”才是精心伪装的假面。
他对她，或许有过一丝因她年轻鲜活而产生的片刻动摇（那夜醉话），但在皇权与秘密面前，这点微不足道的情愫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姬无白（顾晚绾）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仿佛都带着冰碴。
很好。
如此一来，目标更加明确。
皇帝萧珽，她前世愚蠢爱慕过的夫君，她家族毁灭的下令者——他必须死。
而他的死法，绝不能简单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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