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一个小时后，随着最后一个数据敲入，雾崎终于站直身体，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

　　他转身看向角落，东光太郎还维持着跪姿，膝盖下的搓衣板早已被压出浅浅的印子。

　　听到脚步声，东光太郎麻木的双眼瞬间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盯着雾崎：“雾崎，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雾崎挑着眉走过去，语气里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我们光之国的总教官，哪里会错？不过是认不出去我儿子，还带着两个奥‘以大欺小’罢了。”

　　东光太郎的头埋得更低，心虚地瞟向床上的雾笙，不敢看雾崎的眼睛。

　　愧疚像潮水般涌上来，他攥紧拳头，声音带着哽咽：“托雷……对不起。我明明是来保护你们的，结果却搞砸了一切……要是我没来，小洛斯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眼角的泪光越积越多，他却死死憋着，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雾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只剩无奈的心疼。他叹了口气，伸手拿走东光太郎头顶的书：“行了，起来吧，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东光太郎愣愣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雾崎伸手拉住。他借力起身时，膝盖传来一阵刺痛，麻木感顺着腿往上窜——拟人形态的身体和人类没两样，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又青又肿。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雾崎立刻察觉到不对，伸手撩开他的裤腿，果然看到两团明显的青紫。

　　“逞什么强。”雾崎的语气软了些，扶着他往旁边的椅子走，“坐好，我去拿药膏。”

　　东光太郎乖乖坐下，看着雾崎转身的背影，突然小声说：“托雷，等雾笙醒了，我天天给他买糖，好不好？”

　　雾崎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丢下一句：“先把你膝盖的伤养好再说。”声音里，却没了之前的冷漠。

　　东光太郎跟着雾崎走到床边，目光紧紧黏在雾笙苍白的小脸上，语气里满是担忧：“雾崎，检查结果怎么样？小雾笙他……”

　　雾崎伸出手，指尖轻轻蹭过雾笙的脸颊，那触感软乎乎的，却让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快半天了，这小家伙还是没醒。他收回手，语气尽量平静：“外伤已经治愈了，仪器显示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

　　话锋一转，他皱起眉，揉了揉发紧的额头：“但他体内有股未知能量，目前看来没表现出恶意。可……”

　　他微微低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神，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无力：“我查不到这能量的来源，也没法保证它一直无害。万一哪天失控，说不定会伤了他自己。”

　　东光太郎见状，立刻伸手将他抱住，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放得很柔：“别担心，希卡利和哥哥们很快就到地球了，他可是光之国最厉害的科学家，肯定能查出这能量是什么。小雾笙那么乖，一定会没事的。”

　　雾崎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其实他知道，东光太郎的安慰没什么用，可被这温暖的怀抱裹着，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无力感，好像真的减轻了些。

　　他瞥了眼床上的雾笙，心里暗下决心：就算希卡利他们不来，自己也一定要找出办法，绝不能让这小家伙再受一点伤。

　　雾笙的意识像泡在温水里，混沌中全是破碎的画面——八百年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有露露耶的黑雾，有托雷基亚掌心的温度，还有刚才那阵刺眼的白光。白光过后，他彻底坠入黑暗，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怎么又乱跑？”女孩的声音带着嗔怪，却满是温柔，“说了多少次，你再聪明也是个小孩子，一个人出去多危险？我会担心的！万一……”

　　“什么……”雾笙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下一秒，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星光气息。

　　“诶呀，这是怎么了？”蓝衣女孩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软得像棉花，“谁欺负我们殿下了？告诉姐姐，我帮你教训他。”

　　雾笙下意识抬头，在女孩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银色的短发软软贴在脸颊，眼睛是纯粹的蓝色，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金蓝色。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幼嫩的皮肤。

　　“姐姐……”他终于发出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女孩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指了指远处：“你看，又偷偷跑到这边上来了。”

　　雾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布满星辰的草原上——脚下的草叶闪烁着微光，远处的星轨像流淌的光带，整个世界都被温柔的星光包裹着。

　　这不是地球，也不是光之国。

　　“殿下，该回家了。”女孩拉起他的手，指尖带着星光的温度，“王上和王后都在等你呢，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呀。”

　　生辰？雾笙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他明明记得自己的生辰，是托雷基亚第一次给他做蛋糕的日子……可女孩掌心的温度那么真实，远处的星辰也在缓缓流动，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女孩牵着雾笙的手，一步步踏过碎石铺成的路——脚下的光带会随着脚步亮起，又缓缓熄灭，像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没过多久，前方就出现了一座金色的王城，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芒，城楼上悬挂的旗帜，绣着和雾笙衣服上同款的蓝色星辰图案。

　　“看，那就是我们的家。”女孩笑着指了指王城大门，两个身披银甲的守卫正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立刻挺直身体，恭敬地行礼：“殿下，西亚大人。”

　　雾笙愣了愣——西亚？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很熟悉，却又抓不住具体的记忆。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的发梢也缀着细碎的星光，和这座王城的颜色格外搭。

　　走进王城，街道两旁的建筑全是金色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偶尔有穿着长袍的人走过，看到雾笙都会笑着打招呼：“殿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西亚大人又把殿下找回来啦？”

　　雾笙被女孩拉着穿过街道，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这里明明是他的故乡，可为什么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星澜是谁？父王和母后……又是什么样子的？

　　正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宫殿门口，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轻柔的音乐。女孩推了推他的后背：“进去呀，王上和王后在等你呢。”

　　雾笙犹豫着迈出脚步，刚走进宫殿，就看到两个身影从王座上走下来——女人穿着幽绿色的长裙，裙摆上绣着星辰；男人穿着金色的长袍，和王城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看向雾笙的眼神里满是疼爱。

　　“莫里斯，终于回来啦。”女人蹲下身，张开双臂，“快让母后抱抱。”

　　雾笙的脚步像被钉住了，他看着眼前的人，眼眶突然发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明明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伤心呢？

　　西亚在一旁轻轻拍着他的背：“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之前迷路的事啦？”

　　雾笙摇摇头，扑进女人的怀里，哽咽着喊出了那个在喉咙里憋了很久的词：“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