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里不知游了多久。
天空飘了一场又一场的雪,六角形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海面,转瞬便被海水吞没,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月折甩动着鱼尾,在深海与浅海之间漫无目的地穿梭,偶尔借着深夜的掩护浮出水面,呼吸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看一眼头顶的月亮,又迅速潜入水中。
直到某日的黎明,她游到一片陌生的海域,远远望见海岸线旁立着一座城镇。
那城镇依海而建,青灰色的石屋顺着山坡层层叠叠往上铺,最高处立着一座带着尖顶的塔楼,塔顶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月折伏在水下,听着过往渔船上传来的交谈声,才知道这地方好像叫埃维伽堡,又被当地人称为“永恒之都”。
据说它建在这片海域已有百余年。
任凭海风如何肆虐、海浪怎样拍打,城镇的石墙从未被海水冲垮,也从未因飓风、海啸等自然灾害衰败,年复一年地立在海岸边。
码头上格外热闹。
货船一艘接一艘泊在岸边,船身漆着鲜亮的颜色,搬运工扛着货箱来回穿梭,粗哑的吆喝声混着货船启航时悠长的笛鸣,在码头上空回荡。
沿街挂着的灯笼亮着暖黄的光,即便是白天也不曾熄灭,偶尔有卖烤海货的小摊飘出浓郁的香气,引得路人驻足。
月折藏在离岸不远的礁石后,海水没过她的胸口,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乌黑的发丝黏在颊边。
那双猩红的眼眸里映着城镇的烟火气。
她在礁石后呆了许久,看着码头的人从熙攘到渐稀,看着暖黄的灯笼被夕阳染成橘红。
直到暮色渐浓,岸边的行人少了大半,只剩下几个收拾摊位的商贩,动作麻利地收着桌椅,准备回家。
月折才终于下定决心,借着礁石挡住身体,换上一条米白色的粗布长裙,又拿起白色眼罩将眼眸遮盖住。
那是她前段时间途经一座无人岛时,从岛上废弃的房屋里找到的,米白色的布料带着些许磨损,却干净整洁。
刚走没几步,迎面便走来两个扛着货箱的搬运工,粗麻绳勒在他们黝黑的肩头,嘴里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
他们看见月折时,脚步下意识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湿透的发梢上扫过。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多问。
埃维伽堡的码头本就是往来商船的聚集地,常有异乡人落脚,衣衫单薄、模样落魄的过客不算稀奇,或许是遭遇了海难,又或许是赶路时受了困。
其中高个些的搬运工只侧身给月折让了路,又继续扛着箱子往前走,粗哑的嗓音混着喘息飘过来,带着几分抱怨。
“这鬼天气,雪下得比往年早。”
月折抬手拢了拢颊边湿漉漉的头发。
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脚步不停,继续往城镇中心走去。
石板路随着地势逐渐抬高,青灰色的石屋也从低矮的商铺,变成了带着雕花窗棂的小楼。
只是她没注意到,身后那些收拾摊位的商贩,目光正黏在她的背影上,眼神里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
那些目光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来,带着贪婪与窥探,跃跃欲试地想要将那抹单薄的身影缠住、吞掉。
……
“看样子我们快到了!”
香克斯站在雷德·佛斯号的船头,一手叉着腰,一手高高举起掌心的指针,爽朗的笑声混着海风的呼啸,在甲板上散开。
他指尖转着那枚造型奇特的指针,目光望向不远处渐渐清晰的海岸线,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不久前,他们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探险时,意外在岛中心的废弃石屋里找到了一处奇怪的宝藏。
石箱打开时,里面没什么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信件、几本封面磨损的旧书,还有这枚孤零零的指针。
香克斯向来对旧物没什么兴趣,扫了眼那些密密麻麻写着字的信件和厚重的书籍,只随手将它们一股脑甩给了身旁的贝克曼,自己则一把抄起那枚指针,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
指针的底座刻着陌生的纹路,指针本身却像是失去了方向,在磁场的干扰下一直不停地旋转,根本无法固定指向。
起初,香克斯只是觉得这指针有趣,随手丢在船舱的桌子上。
可半个多月前的夜里,他起夜时偶然瞥见,那枚一直乱转的指针,竟突然稳稳地停住,针尖直直地指向了一个固定的方向,再没晃动过。
这诡异又反常的现象,瞬间勾起了香克斯的好奇心。
他拿着指针在甲板上晃了半天,逢人就嚷嚷着要循着指针的方向去探险,非要弄明白这“会自己选方向”的指针,到底指向了什么秘密。
不止是他,船上那群本就爱凑热闹的船员们,一听有“未知探险”,也跟着一起起哄,围着贝克曼七嘴八舌地劝说。
“副船长,就去看看嘛!”
“说不定是什么厉害的宝贝!”
“反正现在也没固定航线,跟着指针走一趟,总比在海上瞎晃有意思!”
贝克曼被吵得头疼不已,他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对着栏杆弹了弹烟灰,又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团白雾,无奈地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群人。
尤其是那个举着指针、笑得像个孩子的船长。
最终,他掐灭烟头,对着舵手扬了扬下巴,道:“调转航线,跟着指针的方向走。”
船帆在海风里鼓起,海贼船调转方向,朝着指针指向的未知海域驶去。
一路乘风破浪,避开了几处危险的暗礁,直到今天,才终于抵达了指针锁定的目的地。
那座依海而建、透着热闹气息的城镇。
香克斯站在船舷边,朝着甲板上的船员挥了挥手,“好了,就停在这儿吧!”
海贼船缓缓靠岸,锚链沉入海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跳板搭好的瞬间,香克斯便率先走了上去,贝克曼跟在后面,指尖夹着一支未燃尽的香烟,烟雾袅袅升起。
其余船员也三三两两地跳下船,脸上都挂着好奇的笑容。
毕竟跟着香克斯,总不会缺新鲜事,哪怕只是逛一座陌生的城镇,也能找出些乐子来。
有人已经开始打量街边的小摊,讨论着待会儿要尝尝当地的烤海货。
“走,去市中心瞧瞧!”
香克斯回头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雀跃,说完便大步朝着城镇深处走去。
身后的船员们笑着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梭在码头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