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空气仿佛永远充斥着案件与案件之间短暂的、虚假的宁静。这种宁静很快被新的警情打破——金浪洗浴中心,一个听起来就带着几分暧昧和混乱色彩的场所,发生了一起命案。
曾克强带着黄涛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洗浴中心的豪华包间内,弥漫着沐浴露、香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倒在按摩床边,衣着考究,致命伤是胸口一处极深的刀伤,手法干净利落。初步检查,钱包、手表等贵重物品并未丢失。
“死者身份?”曾克强皱着眉,环视着这个充斥着享乐气息的犯罪现场。
一旁,一个穿着黑西装、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伤痕的壮汉站了起来,他普通话带着浓重的粤语口音:“我叫阿华,是廖先生的保镖。廖先生叫廖锦祥,从香港来的。”
阿华描述,他们此次北上,是来与几个东北人谈一笔“大生意”——收购一批珍贵的东北虎虎皮。对方领头的人叫王金富,看着很豪爽,但手下有几个弟兄,包括一个叫“黄毛”,一个叫“二迷糊”的,眼神都透着股狠劲。交易约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洗浴中心,本以为人多眼杂反而安全,没想到对方谈着谈着突然发难。
“那个动手的,我记得很清楚!”阿华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他左臂上,纹着一条青黑色的过江龙,很扎眼!就是他,突然拔刀捅了廖先生!我们的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们人多,抢了装样品的皮箱就跑了!”
左臂纹身。东北虎走私。香港买家。悍匪般的卖家。案件的性质瞬间清晰起来——涉黑性质的走私交易黑吃黑引发的谋杀。
就在曾克强和黄涛紧锣密鼓地围绕“东北虎走私团伙”和“左臂纹身”展开排查时,组长郑一民接到了严大队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让案情陡然升级。
原来,香港警方早已盯上这个以廖锦祥为首的走私团伙,其活动范围不仅限于虎皮,还涉及其他珍贵动植物走私和洗钱。廖锦祥的死,打乱了香港警方的部分部署,但他们希望内地警方能顺藤摸瓜,利用这次机会,打入并摧毁这个跨境走私网络的核心环节。上级指令:重案六组全力配合,假扮廖锦祥团队,与东北卖家接上线,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任务危险而艰巨。曾克强化装成死里逃生、急于完成交易拿到货的港商“廖先生”,黄涛和白羚则扮作他的助手和保镖“阿华”。他们需要与那群狡猾且极度危险的亡命之徒周旋,任何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可能导致计划失败,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与此同时,仿佛是为了考验六组的极限,另一起截然不同的命案几乎同时发生。红森林夜总会,一个纸醉金迷之地,一名叫陈刚的男子在包厢内离奇死亡。现场没有明显打斗痕迹,死者表面也无致命外伤,初步判断疑似中毒或突发疾病。
季洁和江汉负责此案。勘查现场、走访夜总会工作人员和当晚与陈刚有接触的人,过程繁琐而细致。随着调查深入,一个奇怪的模式浮现出来:陈刚经济状况一般,却最近似乎结识了一位“富婆”女友,频繁出入高消费场所。而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季洁和江汉震惊地发现,近期还有另外几起非正常死亡案件,死者均为男性,死前都通过网络征婚结识了一名神秘、多金且容貌不俗的女性,关系迅速升温后,便遭遇不测。
“手法不一样,有的像意外,有的像猝死,有的像自杀……”江汉对比着几份卷宗,眉头紧锁,“但模式太像了!都是通过征婚网站认识,对方是个美女,很有钱,然后很快男人就死了。”
季洁感到一股寒意:“不是一个简单的骗婚,这是谋杀!一个利用网络狩猎男性的‘千面女郎’!”这个女杀手极其狡猾,不断变换身份、容貌(可能通过化妆甚至简易易容)、作案手法和地点,让案件分散在不同辖区,难以并案侦查。
两条战线,两个截然不同的案件,都在紧张地进行着。
曾克强那边,与东北团伙王金富、黄毛、二迷糊等人的接触充满了刀尖跳舞的危险。对方极其多疑,反复试探,交易地点一变再变。曾克强凭借老道的经验和临场应变,勉强取得了对方的初步信任,约定好了最终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埋伏的干警已就位,只等收网信号。
季洁这边,传统的排查方式对这个“千面女郎”收效甚微。组长郑一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是喜欢在网上找目标吗?我们就给她送一个上去。”
在郑一民的指导和技术支持下,一个身份、职业、经济条件都极具诱惑力的“征婚男”资料在几个涉案网站悄然出现。而坐在电脑前,与可能出现的“女郎”周旋的任务,落在了心思缜密的季洁身上。
这是一场心理的博弈。季洁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角色,与一个昵称暧昧、言语间若即若离的女性用户保持着联系。对方极其谨慎,聊天内容从不涉及具体信息,但却巧妙地释放着诱惑。终于,在经过数天的线上拉扯后,“她”上钩了,同意见面。地点定在了城市标志性建筑——电视塔的顶层观光台。那里视野开阔,人流适中,既方便观察,也便于脱身。
收网时刻到来。便衣警察们提前布控在电视塔的各个关键位置。季洁穿着便装,心情忐忑地坐在观光台的咖啡座,等待着那个可能是“千面女郎”的女人出现。
电梯一次次地上来,下来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观光的游客,还有一位推着清洁车、戴着口罩和工作帽、低着头默默工作的清洁女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的时间已过,目标人物却迟迟没有出现。
季洁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被识破了?对方察觉到了危险,放弃了见面?
就在她几乎要认定行动失败,内心充满失望和挫败感,准备起身离开时,她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脚,忽然感觉鞋底踩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她疑惑地低下头,挪开脚,发现地上躺着一枚小小的、造型别致的金色五星胸针,像是从什么衣服上脱落下来的。
谁会掉这么一个东西在这里?游客?还是……
电光火石间,季洁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刚刚推着清洁车、从她身边经过不久,正准备进入工作人员通道的清洁女工的背影!
那个始终低着的头!那过于合身甚至略显紧绷的清洁工制服下隐约的身段!那枚五星——很可能是她匆忙更换服装时不慎掉落的装饰品!
“她就是‘千面女郎’!”季洁瞬间醒悟!她根本不是清洁工!她利用这个身份完美地潜入了布控区域,近距离地观察了她这个“目标”,确认没有危险后,又准备悄然离去!
“行动!”季洁几乎在对讲机里喊出指令的瞬间,自己也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
郑一民在对讲机中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警察一拥而上!
那“清洁女工”听到身后的动静和脚步声,猛地回头,看到冲过来的季洁和四周合围的警察,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但随即被一种冰冷的狠厉所取代。她一把甩开清洁车,试图冲向消防通道!
但季洁的速度更快,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扭住,另一只手迅速掏出了手铐!
“别动!警察!”季洁厉声喝道。
眼看就要被制服,“千面女郎”脸上露出绝望和疯狂的狰狞。就在季洁要将冰冷的手铐扣上她手腕的刹那——
异变陡生!
旁边观光的人群中,一个原本看起来普通的中年男子,脸上骤然浮现出极端激动和仇恨的表情,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你这个毒妇!还我儿子命来!”
随着吼声,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不顾一切地朝着被警察围住的“千面女郎”狠狠划去!刀光凌厉,目标是她的脖颈!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来自于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向,一个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一路跟踪至此试图手刃仇人的父亲!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千面女郎”身上,谁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
季洁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将“千面女郎”猛地向自己身后一拉,同时抬臂格挡!
哧啦——!
刀刃划破了季洁的衣袖,在她小臂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袖。
而那把致命的刀尖,几乎是擦着“千面女郎”的喉咙掠过,她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脸色惨白如纸。
周围的警察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扑上前,死死按住了那名疯狂的中年男子,夺下了他手中的刀。男子被压制在地,仍在拼命挣扎,发出痛苦至极的哭嚎。
季洁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那个差点当场殒命、此刻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嫌犯,又看了看那个被压在地上、因失去爱子而陷入疯狂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
正义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和意外的方式,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