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结案报告的墨迹尚未干透，值班室的电话又一次在深夜里尖锐地响起，如同永不疲倦的警报器，预示着新的罪恶已然发生。

曾克强和季洁带着组员再次出动，警灯划破沉寂的夜空，目的地是城郊一处新建成的高档公寓楼。报案人是小区保安，声音因惊惧而颤抖——业主冯至德家中发现大量血迹，但人不见了！

现场堪称诡异。冯至德的豪宅装修奢华，但客厅整洁，并无异状。真正的骇人景象在主卧室：大片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浸透了昂贵的地毯，喷溅状的血迹甚至染红了墙面和床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出血量之大，足以判定受害者绝无生还可能。

然而，诡异之处就在于此——现场没有尸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黄涛嘀咕了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法医和技术队紧张地忙碌着，测量、拍照、提取血迹样本。曾克强眉头拧成了疙瘩，扫视着这个豪华的“屠宰场”：“这么大的出血量，尸体能藏哪儿？转移尸体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季洁则更细致地检查着卧室的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除了血迹之外的蛛丝马迹：“是谋杀后刻意藏尸？还是……根本就不是谋杀？”

调查迅速展开。冯至德，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近期最大的变化就是时来运转——他中了彩票，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额奖金。这笔横财让他迅速购置了这处豪宅，但也似乎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是谋财害命？情杀？还是另有隐情？案件的开端就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

就在六组全力排查冯至德的社会关系、寻找尸体下落时，季洁接到了一个私人电话。来电的是她的老同学陈娣，声音带着哭腔和显而易见的惊慌。

“季洁……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找你了……”陈娣语无伦次，“是我姐姐陈蓉……她最近一直不对劲，老是疑神疑鬼，说有人要杀她！我们都觉得她是精神太紧张了，劝她去看医生她也不去……可刚才她又打电话来，哭喊着说那个人就在她家外面……我听着不像假的……”

出于同学的情谊和警察的职业本能，季洁向组里简单汇报后，决定和陈娣一起去她姐姐陈蓉家看看情况。陈蓉住在另一处幽静的别墅区。然而，这次走访却极不顺利。

当她们赶到时，陈蓉确实情绪激动，穿着睡衣，头发散乱，不停地从窗帘缝隙向外张望，声称有黑影在窥视她。但当她看到季洁是警察时，反应却异常激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将她们往外推搡。

“谁让你带警察来的？！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都想害我！出去！都给我出去！”陈蓉的眼神混乱而充满敌意，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季洁试图安抚和询问，但陈蓉完全拒绝配合，只是反复念叨着“有人要杀我”，并将她们视为威胁的一部分。最终，季洁和陈娣只能无奈地被拒之门外。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陈娣又急又气，满脸泪水，“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

季洁看着紧闭的别墅大门，心中疑窦丛生，但当事人的不配合让她也无计可施，只能叮嘱陈娣多加注意，有情况立刻报警。

然而，仅仅过了两天，那个令人心悸的电话再次响起，话筒里传来陈娣彻底崩溃的哭喊声：“季洁！姐……我姐姐她……她被人杀了！就在家里！”

又一个命案！而且受害者正是前几天报称被人威胁、行为异常的陈蓉！

季洁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将情况通报。曾克强闻讯，脸色也更加凝重。两起案件，一个失踪可能已遇害，一个明确被杀，都发生在相对封闭的高档住宅区，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还是纯粹的巧合？

压力陡然增大。就在案情扑朔迷离之际，分局传来消息：郊外一处垃圾填埋场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体貌特征与失踪的冯至德有相似之处。

曾克强和季洁立刻驱车赶往市局法医中心认尸。停尸房里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无影灯下，那具面目难辨的尸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尽管腐烂严重，但季洁敏锐地发现死者牙齿特征和冯至德户籍档案里的记录有明显出入。

“不是他。”曾克强和季洁几乎同时得出结论，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沉重——冯至德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两人心情复杂地离开法医中心，沿着空旷的楼梯往下走。正值午后，医院楼梯间里没什么人。就在他们走到楼梯转角时，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和东西落地的声音。只见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正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打翻的托盘，几个透明的血袋掉在地上，其中一个破了，暗红色的血液正从破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小片地面。护士一边道歉一边匆忙地拿着拖把和水桶过来清理。

这突如其来、略显狼藉的小插曲，似乎与紧张的案情毫无关联。曾克强和季洁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没有多想，继续下楼离开了。

回到组里，气氛依旧压抑。两起案件都陷入了僵局。冯至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陈蓉被杀案也缺乏直接线索。

就在这时，负责现场物证检验的江汉拿着一份报告，面带困惑地走了进来。

“曾哥，季姐，冯至德那个现场的血样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有点……奇怪。”江汉将报告放在桌上。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曾克强拿起报告。

“卧室里提取到的那些血迹，”江汉指着数据，“经过初步检测，发现不止一种血型。至少包含了A型、B型和O型三种不同的血液。”

“什么？！”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入室杀人（或失踪）的现场，卧室里留下大量血迹，结果这些血居然来自至少三个不同的人？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确定没污染？没弄错？”季洁追问。

“提取和送检流程都是规范的，实验室那边复核过了。”江汉肯定地说，“确实存在多种血型混合的情况。”

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之前的所有推测。

“难道……那不是第一现场？是有人故意把别处的血弄到了冯至德的卧室里？”白羚提出猜想。

“或者是……冯至德根本没受伤？那些血是别人的？他才是凶手？”黄涛的思路更加大胆。

“那陈蓉的死呢？和冯至德会不会有关联？陈蓉之前说有人要杀她……”季洁将两起案件联系了起来。

曾克强猛地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将“冯至德失踪案”和“陈蓉被杀案”中间画了一条线，然后在冯至德的名字下面重重写下了“多种血型”四个字。

“之前的思路可能都错了！”曾克强的声音带着一种重新被点燃的锐气，“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被卧室里那一地血给骗了！这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或者仇杀！”

他目光扫过所有组员：“从现在开始，重新分析！江汉，进一步做血液的DNA比对，尽快确定这些血液到底属于谁！黄涛、白羚，重新走访冯至德和陈蓉的社会关系，查他们之间有没有任何交集！季洁，你再仔细问问陈娣，关于她姐姐的一切细节，尤其是她恐惧的源头！”

新的发现像一把钥匙，虽然还不知道能打开哪扇门，却无疑为陷入僵局的调查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六组的成员们再次打起精神，围绕这“多个血型”的诡异线索，开始了新一轮更加细致、也更加烧脑的分析推演。真相，似乎隐藏在一片血色的迷雾之后，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