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重案组的电话铃声,似乎永远预示着不祥。这一次,来电者声音焦急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自称是海南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杨琼。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的监护人,刘绅,被绑架了!”杨琼在电话里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清晰,但细微的颤抖仍泄露了她的惊慌。
曾克强和季洁立刻接待了她。杨琼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但眼底的乌青和紧抿的嘴唇显示着她的疲惫与焦虑。她陈述,她受一位长期定居国外的委托人——刘明燕女士之托,作为其在境内的代理人,照顾她正在读高中的儿子刘绅。刘绅住在市内一栋高档公寓里,由保姆钱小英照料日常起居。然而,就在昨天放学后,刘绅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随后她接到了匿名绑匪的电话,索要巨额赎金。
“刘明燕女士在国外一时无法赶回,全权委托我处理。赎金不是问题,只要保证孩子的安全!”杨琼强调着,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季洁一边记录,一边敏锐地发问:“保姆呢?案发前后有什么异常吗?”
保姆钱小英很快被找来问话。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女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她回忆说,案发前三天,她确实接到过一个从海南打来的电话,对方自称是刘明燕女士,询问了一下刘绅的近况,叮嘱她好好照顾孩子,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但很温和,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案件初步定性为绑架勒索。警方迅速对刘绅的社会关系、通话记录、可能的活动轨迹进行排查,并对杨琼的电话进行了监控和定位准备。
然而,绑匪的反侦察能力似乎很强,使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网络电话,声音经过处理,显得异常诡异。更令人不安的是,绑匪的赎金要求不断加码,而且态度强硬,几次沟通中都反复强调一个奇怪的要求:“必须让刘绅的亲生母亲来送赎金!别人不行!否则就撕票!”
这个要求让警方倍感蹊跷。杨琼作为委托代理人,筹集赎金并无问题,为何绑匪非要坚持见“亲生母亲”?难道绑匪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经过几轮艰难的周旋,绑匪终于同意见面交付赎金,地点定在一处废弃的工厂仓库。警方布下天罗地网,狙击手、突击队全部就位,曾克强亲自指挥,季洁陪同杨琼前往交易地点,耳机里随时保持着联络。
仓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被绑在椅子上,头上套着黑布套,身上似乎还绑着些东西——是炸药!导线隐约可见!
“刘绅!”杨琼失声喊道,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冲过去,被季洁死死拉住。
这时,那个经过处理的、古怪的绑匪声音通过某个隐藏的喇叭响了起来,内容依旧是催促和威胁,要求“亲生母亲”立刻上前。
杨琼看着那个被捆绑、身上绑满炸药的孩子(虽然看不见脸,但身形衣着确实是刘绅),情绪彻底崩溃了,她尖叫一声“你们放开他!”,随即眼前一黑,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现场一阵忙乱,季洁赶紧扶住她,医护人员迅速上前急救。这个反应,远远超出了一个委托代理人所应该有的程度,那是一种近乎母亲本能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恐惧。
与此同时,技术部门传来了对之前几次绑匪通话录音的深度分析结果:经过声纹图谱对比和特殊算法还原,技术员发现,尽管绑匪极力掩饰和变声,但其声音的基频、共振峰等特征,指向一个令人震惊的可能性——绑匪的声学特征,与一个十三至十七岁左右的青少年高度吻合!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推断,瞬间击中了季洁!杨琼超乎寻常的剧烈反应!绑匪对“亲生母亲”的执念!以及这个青少年特征的声纹!
她猛地看向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看似是受害者的“刘绅”,又看了一眼刚刚苏醒过来、泪流满面、几乎要再次扑过去的杨琼。
季洁深吸一口气,对着微型麦克风,用一种异常清晰和冷静的语气说道:“行动取消。所有人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行动。”
然后,她扶着虚弱的杨琼,一步步走向那个被捆绑的身影。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她停下,看着那个“被绑架”的少年,一字一句地,仿佛不是在推测,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绅,游戏结束了。把你身上的东西解下来吧。你想要的答案,就在你面前。”
整个仓库死一般寂静。所有埋伏的警察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个被捆绑的“人质”,竟然自己动了!他抬手,扯掉了头上的黑布套,露出一张苍白、稚嫩却写满了倔强和痛苦的脸,正是刘绅!而他身上那些看似可怕的“炸药”,不过是绑在一起的泡沫板和电线头!
他根本没有被绑架!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几乎站立不住的杨琼,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积蓄了多年的委屈、疑问和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带着哭腔嘶喊道:“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野种!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我的妈妈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要我?!”
杨琼如同被雷击中,看着儿子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再也无法维持那份职业的伪装和刻意的距离,猛地冲过去,紧紧抱住儿子,嚎啕大哭:“绅绅!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是不要你……妈妈是有苦衷的……”
真相大白。原来,杨琼就是刘绅的亲生母亲。年轻时因故不得已将儿子托付给无法生育的远房亲戚刘明燕抚养,并约定永不相认。她以律师和委托代理人的身份默默关注着儿子的成长,却无法相认。而逐渐长大的刘绅,从一些蛛丝马迹和风言风语中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极度渴望母爱又害怕被嘲笑是“野种”,最终,这个内心痛苦又聪明的少年,竟自己策划并导演了这出“绑架案”,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问真相,寻找亲生母亲。
仓库里,母子俩抱头痛哭,所有的误解、隔阂与多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滚烫的泪水。周围那些原本紧绷着神经、准备随时出击与绑匪搏斗的警察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许多硬汉的眼角也不禁湿润了。谁能想到,这样一场惊动全局的绑架大案,背后竟是这样一个令人心酸又感慨的故事。
刚刚处理完这起特殊的“绑架案”,组里还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派出所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民警老高又来反映情况。他管辖的片区里,一户姓赵的人家,最近行为很是反常。
“赵红他们家,说是进城打工的,但感觉不像。”老高皱着眉,描述着他的疑虑,“两口子看着挺朴实,但家里经济条件好像突然好了不少,经常深更半夜有陌生人来,嘀嘀咕咕的,而且……他家女人赵红,按理说年纪也不小了,但这半年里,我瞅着她好像又‘生’了两个娃?可没见她大过肚子啊?抱出来的娃还都不一样!”
这种反常情况立刻引起了曾克强的警惕。他派江汉进行先期侦查。江汉灵机一动,假扮成有线电视公司的安装工人,以“检修线路,信号普查”为名,敲开了赵红家的门。
赵红家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农户,甚至有些简陋。江汉一边假装检查屋外的线路,一边用职业性的目光快速扫视院内。院子里停着一辆半旧的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就在江汉与赵红丈夫搭话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车厢后盖遮挡不严的篷布一角——江汉的眼角瞥见,车厢里竟然堆放着好几箱未开封的知名品牌婴幼儿奶粉!
一个看似普通的农户家里,需要囤积这么多、这么高级的婴幼儿奶粉?这极不寻常!
江汉不动声色地完成“检修”,离开后立刻汇报。曾克强判断,这里极可能是一个拐卖婴儿的中转窝点!那些奶粉,就是用来喂养被拐婴儿的!
事不宜迟,当晚,经过周密部署,刑警队采取了行动。当赵红抱着一个刚喂饱睡着的、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的婴儿,正准备再次趁夜色“送货”时,被埋伏的警察当场抓获。
突击审讯和后续的深入调查,揭开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罪恶链条。自1993年起,这个看似老实的农妇赵红,就伙同其丈夫及其他同伙,长期从事拐卖婴儿的勾当!他们从偏远地区或利用各种手段收买、偷盗婴儿,然后通过中间人贩卖到外地,牟取暴利。那些奶粉,正是他们用来在路上喂养被拐婴儿的!
十几年间,经他们之手被贩卖的婴儿数量惊人,拆散了无数家庭,其罪行罄竹难书!
一天之内,结了两起案子,一起是因爱而生的荒唐剧,一起是因贪而起的滔天罪。人性的复杂与善恶的交织,让每一位重案组的成员心情都无比沉重。他们默默地整理着卷宗,准备将赵红拐卖婴儿案移交检察机关,而窗外,夜色正浓,仿佛吞噬了无数的悲欢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