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将一枚筹码轻轻推到下注区。荷官发牌,动作熟练。
第一局,她没有急着下注,只是看着牌路,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像在计算某种频率。第二局,她下注翻倍,牌面不利,却面不改色,直接弃牌。第三局,她等荷官洗牌三轮后,才缓缓推上两枚筹码——这一次,她拿到了二十一点。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看牌、判断、下注、收筹码,一气呵成。手指翻飞间,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章。她从不贪心,赢一局就收手,输一局也不急,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节奏。
那两个外国人原本还在嗤笑,可不过一会儿,便忍不住凑了过来。他们站在人群外,眯着眼睛看西西的操作——她如何在荷官发牌的瞬间就预判点数,如何通过洗牌的节奏判断牌序,如何在众人还在犹豫时,已做出最精准的决策。
“她……是不是出千?”一人低声问。
“不,”另一人摇头,“她太冷静了,像在演算数学题。”
不过十分钟,西西面前的筹码已悄然翻了三倍。她依旧神情淡然,仿佛赢的不是钱,而是时间本身。
周围不知何时已围起一圈人。原本在玩老虎机的、在轮盘桌边咒骂的,都悄悄聚拢过来,站在远处,屏息观望。有人低声议论:“这女人是谁?怎么从没见过?”“手法太稳了,不像是新手。”
人群中开始响起各种猜测,像暗流在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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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记牌的?不可能……荷官洗牌那么快,没人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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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手指,每次发牌前都微微动一下,是不是在数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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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她根本没看牌面,是靠听声音!你没发现吗?她总在牌落地的瞬间就决定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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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门……她是不是练过?赌场老千?还是从曼德勒来的职业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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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太静了,像蛇。蛇盯着猎物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个戴旧手表的老头喃喃道:“这不是运气……这是控制。她在控制节奏。”他说话时,声音微微发颤,仿佛看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
一个年轻女人攥着衣角,小声说:“她像在跳舞……每一步都踩在点上,可又不像是在赌,倒像是在完成什么仪式。”
而那两个外国人也听得入神,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说:“她不是赌徒……她是猎手。她在狩猎这些赌徒的弱点。”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胡茬的本地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一直站在牌桌对面冷冷看着。他之前连输七局,筹码全光,正憋着一股火。见西西赢了又赢,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用缅甸语吼道:“ဒီမှာ တစ်ပွဲ ကစားကြည့်ရအောင်လား!”
(“来,敢不敢跟我单挑一局!”)
人群瞬间安静。荷官也停下了动作。
西西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他眼神凶狠,拳头紧握,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轻轻将手中最后一枚筹码旋转一圈,然后才站起身,嘴角微扬,眼神清亮如月。
她微微侧身,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用缅甸语轻声说道:
“ကျေးဇူးပြု၍၊ စတင်ပါ။”
(“请。开始吧。”)
声音不大,却像一滴水落入深潭,激起无声的涟漪。
四周鸦雀无声。连那两个外国人都屏住了呼吸。
西西重新坐下,脊背挺直,目光如刃。她知道,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赌局正式开始。
荷官重新洗牌,动作比之前更慢,更谨慎。空气仿佛凝固,连远处老虎机的叮当声都显得遥远。
第一局:
西西让荷官发牌。她拿到一张明牌——7,底牌未亮。男人的明牌是J,气势十足。他嘴角一扬,直接加注两倍筹码,试图施压。西西没有犹豫,轻轻点头:“跟。”
牌局继续。男人抽到一张5,总点数25——爆牌。西西亮出底牌是9,总点16,她本可继续抽牌,却主动弃牌。
“她为什么不抽?明明还有机会!”有人低声问。
“她在示弱,”戴手表的老头喃喃,“她让对手以为她怕了。”
第二局:
男人信心大增,下注更狠。他拿到明牌A,西西是Q。他直接“All in”姿态,西西却只下最小注,然后在第二张牌后迅速弃牌。男人赢,得意地冷笑:“你也就这样了。”
第三局:
西西依旧下小注。她拿到15点,男人18点。她选择“要牌”,抽到一张6——爆牌。男人哈哈大笑,拍桌而起:“输了吧?装什么冷静!”
围观者中有人开始动摇:“她是不是真不行了?”
中场休息。
男人端起一杯威士忌,走到西西面前,酒杯重重一顿,酒液溅出。他俯身,酒气扑面:“ခင်ဗျား အောင်မြင်တယ်ထင်ရင် ဘာကြောင့် ငါ့ကို လက်စားစားပေးနေတာလဲ?ပြုံးနေပါဦး။”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干嘛一直让我?装什么大度?”)
西西缓缓抬眼,目光如冰湖倒映月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轻轻拂去衣角灰尘,一字一句回道:
“အရှုံးသမားကို အနိုင်ပေးတာမဟုတ်ဘူး။ အရှုံးသမားကို ပိုပြီး နက်စွာ ကျဆင်းစေဖို့ပါ။”
(“我不是让着输家。我只是让输家,陷得更深一点。”)
声音如刃,割裂喧嚣。
赌局再开。
第四局:
西西突然改变节奏。她将三枚筹码重重推向前,眼神锐利。荷官发牌——她明牌是10,男人是9。西西直接“要牌”,抽到一张A,总点21。男人犹豫片刻,抽牌后得5,总14,再抽一张8——爆牌。
“她怎么敢直接要牌?!”有人惊呼。
“她算准了荷官下一张是小牌,”老头低语,“她连牌序都记住了。”
第五局:
男人额头冒汗,下注时手微微发抖。他拿到明牌K,西西是J。他加注,西西跟,然后突然“分牌”——将两张J分开成两局。这是高风险操作。
第一局,她抽到A,凑成21;第二局,她抽到5,再抽3,总18。男人只拿到19点,输掉两局。
“她分牌不是为了赢,是为了羞辱他,”年轻女人轻声说,“她在摧毁他的信心。”
第六局:
男人已几乎倾家荡产,只剩最后几枚筹码。他死死盯着西西,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动摇。西西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如刀出鞘。
她下注——全部筹码。
男人愣住。
全场寂静。
荷官发牌。
男人明牌Q,西西是K。
男人要牌,抽到3,总13,再抽一张9——爆牌。
西西甚至没有亮牌。她只是缓缓站起,将底牌轻轻翻起——是2。她原本总点12,但她根本没打算抽牌。
“她赢了……靠的是他自己的恐惧。”老头轻叹。
男人呆立原地,脸色惨白,像被抽走了魂魄。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挤出人群,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西西缓缓收起筹码,将一枚最小的塑料币轻轻放在桌上,对荷官说:
“ဒါက မင်းအတွက်။”
(“这个,给你。”)
她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在喧嚣中清晰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