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宇宙裂隙之墟，名副其实。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色彩扭曲的空间碎片像断裂的镜面般悬浮、碰撞、湮灭。时间流速诡异，时而凝滞如胶，时而飞逝如电。扭曲的光带无声滑过，带来短暂晕眩的同时，也散发着危险的空间切割气息。远处偶尔传来不知名巨兽的空洞嘶鸣，又或是文明终结时残留的哀叹回响。

王默从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中跌出，重重摔在一块相对完整的、暗紫色的晶体平台上。体内的混沌能量因这次莽撞的跳跃而几乎耗尽，手背上那被暂时压制的黑暗污染又开始隐隐作痛，传来冰针穿刺般的细密痛楚。

她蜷缩在平台边缘，剧烈地喘息着，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混乱的法则确实有效干扰了她的气息，世王那令人窒息的召唤感减弱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程度。但同样的，这里的危险也远超想象。一道看似无害的彩色流光擦着平台飞过，瞬间将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碎片分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找到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平衡的几种能量。过程极其艰难，金粉色的守护之力与漆黑的毁灭本源如同水火，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内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用那丝源自水清漓的冰冷寂灭之力和自身顽强的意志作为缓冲，一点点地梳理、磨合。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王默终于恢复了一丝行动力，手背的污染也被重新压制下去。她站起身，开始在这片无尽的废墟中艰难跋涉。

她躲闪着随机出现的空间裂缝，避开那些散发着不祥波动的能量乱流。她看到过星辰的尸骸，漂浮的古老城市遗迹，甚至瞥见了一些形态诡异、对她这个“外来者”虎视眈眈的虚空生物。

在一次躲避能量风暴时，她无意间闯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漂浮着大量规则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方碑，上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古老文字。中央，是一座半塌的、风格奇异的殿堂废墟。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从那殿堂深处传来。

王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殿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穹顶破碎，露出外面扭曲的彩色虚空。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已经残破不堪的石像，看不出具体形态，只能感受到一种亘古的沧桑与……悲伤。

就在她靠近石像的瞬间——

异变陡生！

她手背上那被压制的黑暗污染，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变得灼热起来！一丝黑线不受控制地钻出皮肤，如同活物般扭动着，试图射向那尊石像！

“不好！”王默脸色大变，立刻运转力量想要压制！

但已经晚了！

那丝黑暗污染触及石像的刹那，整个殿堂废墟猛地一震！石像那双空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了两团幽蓝色的火焰！

一股庞大、古老、充满死寂与守护矛盾意味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苏醒！

“亵渎……者……”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亿万年来未曾开口的声音，直接在王默的意识中炸响！

巨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让王默瞬间动弹不得！那尊石像……不，是寄宿在石像中的古老存在，将她锁定为了敌人！

幽蓝色的火焰目光落在王默身上，尤其是在她手背那缕挣扎的黑暗污染上停留了片刻。

“毁灭……的气息……世王的……爪牙……”

古老的意志充满了厌恶与杀意。

王默心中叫苦不迭，想要解释，却被那威压扼住了喉咙，连精神波动都无法传递出去。

石像缓缓抬起了残破的手臂，幽蓝色的能量开始汇聚，显然要将她这个“亵渎者”连同世王的污染一起彻底净化！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王默体内那几种混乱的能量，在这极致的外界生死压力下，竟然再次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共鸣！尤其是那丝源自罗丽契约的、温暖的守护之力，与这古老意志中蕴含的某种类似的“守护”执念，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振！

同时，她拼命集中起所有清醒的意识，在内心疯狂呐喊：

“我不是敌人！我也是世王的受害者！我在被追杀！”

不知道是那微弱的力量共鸣起了作用，还是她拼尽全力的意识呐喊被捕捉到。

石像汇聚能量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那双幽蓝色的火焰眼眸，再次审视着王默，这一次，似乎穿透了她的躯壳，看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与毁灭本源激烈抗争的、属于“王默”的微弱光芒，以及那几种截然不同力量勉强共存的诡异状态。

“……矛盾的……聚合体……”古老的意志似乎感到一丝困惑，“……挣扎的……灵魂……”

杀意稍稍减退，但威压依旧。

“……证明……你自己……”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考验的意味，“……否则……湮灭……”

随着话音，王默感到手背上那缕黑暗污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出来，悬浮在空中，扭曲挣扎着。

古老意志的意思很明确：解决掉这个污染，证明你与世王并非一路。

王默看着那缕被剥离的黑暗能量，心中凛然。这污染如同附骨之疽，极难根除。但此刻，她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起全部精神。这一次，她没有试图用单一的力量去对抗，而是尝试引导体内所有能调动的能量——温暖的守护、冰冷的寂灭、甚至那一丝尚未完全驯服的毁灭本源——将它们以一种极其精妙而危险的方式，缓缓缠绕在一起。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失败的结果就是能量失控，自我湮灭。

但她别无选择。

几种力量在她的引导下，艰难地形成了一道微小的、旋转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分解万物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混沌漩涡，推向那缕悬浮的黑暗污染。

嗤——！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声音。那缕黑暗污染在接触到混沌漩涡的瞬间，开始被迅速分解、同化，最终化作一缕精纯的无属性能量，被漩涡吸收。

成功了！

王默松了口气，额头上已满是冷汗。虽然只是清除了一缕外在的污染，但这个方法证明了她体内力量共存的可能性。

那古老的意志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幽蓝色的火焰微微跳动。

“……有趣的……力量运用……”声音中的杀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究，“……你……非此界之魂……为何至此？”

王默感到身上的威压一轻，终于能开口说话。她简略地，但未隐瞒关键地，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从七日之约，到被世王重塑，再到艰难苏醒逃亡至此。

古老的意志静静听着，末了，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无数时光的叹息。

“……世王……终究……还是不肯放弃……”他似乎对世王有所了解，“……宇宙平衡……的破坏者……”

幽蓝色的火焰目光再次落在王默身上。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古老的意志缓缓说道，“……或许……你正是……对抗那片终极黑暗的……一线希望……”

“……留在此地吧……”他做出了决定，“……墟……可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

“……但切记……你体内的黑暗……并未根除……世王……终会寻来……”

话音落下，周围破碎的殿堂景象开始模糊、重组。片刻后，王默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相对完整、由能量构成的简陋居所中，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外界的混乱，但这里明显安全了许多。

她知道，这暂时的安全，是用更大的责任和更远的危险换来的。

她必须尽快真正掌控自己的力量。

而与此同时，在她刚刚清除那缕黑暗污染的原地，一丝比之前更加隐蔽、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印记，如同最微小的尘埃，悄然融入了这片“墟”的本源法则之中。

世王的污染，远比她想象的更加狡猾和根深蒂固。

狩猎者的网，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悄然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