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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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宅被一种死寂的悲恸笼罩。母亲的昏厥、医生的匆忙、佣人们红着眼眶的低语啜泣……以及门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般不肯散去的记者。

许念念穿着一身素黑的家居服，蜷缩在客厅沙发的一角。她没有再哭，眼泪仿佛已经在那个傍晚流干了。巨大的悲伤和一种不真实的麻木感交替撕扯着她，父亲最后那个疲惫苍老的背影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剜心般的剧痛。

门铃在这时响起，尖锐地刺破了室内的死寂。

佣人惊慌地跑过来：“小姐……外面、外面是季先生……”

季忱？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许念念麻木的神经。她抬起头，眼中是一片空洞的迷茫。他来做什么？看笑话？还是代表季家，来表达一些无关痛痒的、上流社会式的“慰问”？

没等她回应，或者说，季忱的到来本身就不需要她的回应。保镖已经无声地隔开了门口的记者，清出了通道。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神情冷峻，步履沉稳地踏入了这片被悲伤淹没的空间。

他扫了一眼混乱的客厅，目光最后落在蜷缩在沙发里，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得像一个破碎娃娃的许念念身上。

他的出现自带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气场，瞬间镇住了场内的慌乱。连哭泣的佣人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

“许夫人情况如何？”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问的是管家。

“医生刚给夫人用了药，睡下了……”管家红着眼眶回答。

季忱微微颔首，这才走向许念念。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完全笼罩。许念念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清他逆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冷硬的面容。

“节哀。”他吐出两个字，公式化，却因为他亲自前来，而显得分量不同。

许念念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还是质问他们这些冷眼旁观者？

季忱并没有期待她的回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脆弱和绝望，像是在评估一件珍贵瓷器受损的程度。

然后，他俯身，朝她伸出手。

不是搀扶，而是一个极具掌控意味的姿态。

“这里你不能待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记者不会散，接下来的债权人会议、资产清查，只会更难看。你和你母亲，需要换个地方。”

许念念怔怔地看着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他的话像冰冷的雨点砸在她心上。

是啊，家已经不是家了。明天，或许这里就会被贴上封条。她们已经无处可去。亲戚们早已避之不及。

“去哪里……”她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我有一处私人公寓，很安静，没人能打扰。”季忱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会安排人照顾许夫人，直到她情绪稳定。至于你——”

他顿了顿，目光锁紧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跟我走。”

这不是商量，不是提议，而是通知。是命令。

许念念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此刻的出现不像救星，更像……一个在废墟上划下领土的征服者。他眼中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让她感到害怕的占有欲。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这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季忱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沉了沉。他并不意外她的抗拒，但他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他弯下腰，几乎是强硬的，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将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你现在没有任性的资本，许念念。”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冰冷而残忍，却又陈述着最血淋淋的现实，“留在这里，被那些记者和债主生吞活剥？还是去找慕延楷，求他收留你？”

听到慕延楷的名字，许念念猛地一颤，眼中闪过强烈的厌恶和恐惧。

“或者，”季忱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跟我走。至少，我能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让你母亲得到最好的照顾，让你不必立刻面对这一切。”

他给出的选择，看似有路，实则只有一条通向他精心准备的囚笼。

许念念浑身僵硬。父亲的离世，家族的倾覆，媒体的围堵，债主的逼迫……所有的一切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而眼前这个男人，抛出的不是救生圈，而是一根带着锁链的浮木。

抓住它，意味着暂时的喘息，也意味着失去自由。

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头顶。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最终，耗尽所有力气般，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妥协了。

向现实妥协，向这个她看不透却强大得令人心悸的男人妥协。

季忱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得偿所愿的暗光。他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手，力道稍稍放缓，却依旧没有松开，仿佛烙印下所有权的印记。

“很好。”他淡漠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对身后的助理吩咐，“安排车，送许夫人去静心苑疗养。你，”他看向许念念，“跟我走。”

他没有给她时间告别，没有给她时间感伤，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将她带离了这片残破不堪的废墟。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

许念念坐在季忱身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曾经熟悉的街景，感觉自己正被带往一个未知的、完全由身边这个男人掌控的命运。

这不是救赎。

这是一场交易。用她仅剩的自由和未来，换取片刻的喘息。

而她甚至不知道，这份“庇护”的背后，代价究竟是什么。

囚笼的金色栏杆，正在她身后，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