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霍廷恩的小孝期便已终了。精武门内,那片素白幡幔尽数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抹新悬的艳红绸带,悄然焕了新颜。
会馆内的喜气像漫开的暖烟,日日都有新景致——今日悬起新灯笼,明日摆上巧器物,鲜活的气息愈发浓厚。
你陪霍廷恩立在院中,看红绸渐渐缀满廊檐,他眉宇间的沉郁也散了些。这时三师弟气喘吁吁跑进来:
三师弟(赵虎)大师兄,东北的贺礼!
霍廷恩陈真?
霍廷恩几乎是脱口而出,脚步轻快地走下石阶,眼底藏不住期待:
霍廷恩他来了?
三师弟垂了垂眼,低声回话:
三师弟(赵虎)送贺礼的人说,东三省那边日本人动作反常,像是在谋划大事,陈真师兄脱不开身。
霍廷恩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几分,指尖无意识攥了攥衣摆。
你竭力回想1922年东三省的动向,却没什么清晰头绪。如今南北局势暂稳,北洋政府控着北方,孙先生主政南方,可日本人的异动,显然藏在这表面平静之下,绝非台面上的管辖划分能看透。
你长呼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孙先生此刻定在上海,他与宋女士在香山路的住处,要到1924年才变动。好在,目前的上海,还算是块相对安全的地方。
霍廷恩旋身之际,恰好撞见你怔立原地的模样——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虚空处,全然没了往日的灵动。他当即迈步走近,低唤两声:
霍廷恩梦芸?梦芸?
见你没反应,又稍稍提高了些音量,指尖轻叩了下你身侧的廊柱
霍廷恩回神了
你骤然回神,睫毛轻颤了两下,视线落定在霍廷恩脸上,撞进他带着探询的关切目光里,连忙解释:
秦梦芸没什么,刚才在想东三省的事,有些出神了。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你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你的手背,语气沉稳而坚定:
霍廷恩眼下东三省的日本人还未闹出大动静,你的担忧我懂。但你信我,总有一天,我们定能把他们赶出去。
指尖无意识蜷缩,你在心里数着岁月:1945年的终局明明清晰可见,可此刻是1922年末,还有漫长的23年要熬。那些未来的苦难,百姓流离、家国蒙难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你明知事件节点,却无力改写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酝酿、发生,胸腔里的痛意翻涌,几乎让你窒息。
你的指尖缓缓攥紧,力道透过霍廷恩的手背传递过去。温热的泪意悄悄漫上眼眶,模糊了视线。明知此刻诸多苦难尚未降临,你却被“不能说、不能做”的枷锁困住——过往的教训仍在心头,怕一丝一毫的干预,都像蝴蝶扇动的翅膀,让那条通往胜利的历史轨迹,在无形中偏了方向。
你泛红的眼眶和不稳的身形让霍廷恩心头一紧,他当即上前一步,长臂环住你的肩,让你稳稳靠在他温热的怀中,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霍廷恩梦芸?怎么了这是?是不是累着了,还是身子不适?
你缓缓摇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字——那些堵在心头的沉重与无奈,根本无法说出口。心口闷得像被扼住,只能攥着他衣襟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
霍廷恩小心扶你回房,倒了杯温水暖你的手。看着你指尖捧着瓷杯,温热的水汽模糊了你的眉眼,一段被忽略的记忆突然撞进他心里:你刚来时,虹口道馆的日本人找上门,他忙着和对方周旋,无意间瞥见你看那些人的眼神——那不是寻常的憎恶,是种沉到骨子里的恨,像埋在深土里千年的冰,冷得刺骨,重得喘不过气。
霍廷恩凝眸看着你,心中疑云渐起。他恨日本人,是因父亲被其毒杀,这是切肤之痛;可你与日本人并无直接仇怨,父亲的死、秦家的事,都扯不上他们。可你眼底那压抑的恨意,却重得让他心惊。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莫非,秋生的死,和日本人有关?
满肚子的疑惑堵在霍廷恩喉头,可看你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终究没忍心开口打扰。他往你身边挪了挪,指尖轻轻搭在你握着杯柄的手背上,没有追问,只以无声的陪伴,给你一点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