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你和霍廷恩成婚这日,精武门被喜庆裹得满满当当。屋内是亲友的欢声笑语,屋外的弟子们早已抬着木箱上街,喜饼的甜香混着红鸡蛋的鲜亮,随着他们的脚步散开,连路过的孩童都追着要一颗,满街的热闹劲儿,挡都挡不住。
盖头将外界的光影隔成一片柔红,你被喜婆扶着走进正厅,手边忽然多了段红绸,指尖能触到霍廷恩握着绸布的力道。他牵着你,一步一步跨过火盆,灼热的温度隔着裙摆传来。司仪的唱词在耳边响起,“夫妻对拜”时,你微微抬头,虽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目光落在你身上,连带着拜堂的仪式,都添了几分踏实。
司仪的唱词落下,你与霍廷恩相对而立,指尖却忽然发凉——秋生的模样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笑盈盈的眉眼,见你穿婚纱时那束亮得发烫的目光,还有那句没来得及兑现的“我等你”。泪水猝不及防地滑落,滴在红盖头边缘,把未说出口的思念,藏进了这场热闹的婚礼里。
拜堂的最后一句唱词落下,霍廷恩刚要抬手帮你拂开额前垂落的碎发,指尖却先触到一片微凉的湿意。他动作一顿,目光立刻落在你盖头下露出的下颌线——那滴泪还挂在颊边,没来得及坠下,已经晕开了一小片淡痕。
他没立刻追问,只握着红绸的手紧了紧,用只有你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霍廷恩先回房,嗯?
语气温柔得像怕惊散了什么,随即不动声色地挡在你身前,对围上来道贺的人略一颔首:
霍廷恩内子今日累了,我先陪她歇息片刻。
扶你回房的路上,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掌心始终轻轻贴着你的后背,像在无声安抚。待喜婆帮你取下盖头,他挥退了屋里的人,才在你对面坐下,指尖悬在你脸颊旁又收回,最终只拿起帕子递过来,声音里没半分责备,只有小心翼翼的探问:
霍廷恩是想起什么人了吗?
你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收紧,将那点湿意细细按在帕角,声音轻得像落在红烛上的火星:
秦梦芸抱歉,是我失态了。
话出口时,连自己都觉出几分艰涩——明知此刻该满心欢喜,却还是没藏住那点翻涌的旧绪,扰了这场喜庆。
霍廷恩望着你垂着的眼睫,没再追问“秋生”二字,只起身走到你身边,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语气里没半分责怪,反倒带着点安抚:
霍廷恩没什么失态的,心里装着人,记着念想,本就不是错。
情绪刚平,你忽然想起素兰,抬头看向霍廷恩:
秦梦芸素兰呢?怎么没见她?
霍廷恩显然没料到你此刻会念着素兰,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缓语气解释:
霍廷恩按规矩,她是妾室,不能出现在正妻的成婚典礼上。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两日就给她走纳妾的流程,到时候她会来给你敬茶,正式入府。
他说这话时,特意观察着你的神色,怕你心里有芥蒂。
你握着帕子的手松了些,轻轻点头——虽知这是旧时规矩,却也难免替素兰觉得委屈,只能在心里盼着两日后续流程能顺遂些。

红烛的光在帐上晃着暖影,你正整理着床铺,门外便传来师弟们嘻嘻哈哈的搀扶声——霍廷恩果然被架了回来,脚步虚浮,脸颊红得像染了胭脂,连眼神都有些发晃。
你走上前接过他,他还下意识想抬手扶你,却晃了晃差点站稳,嘴里含混地念着:
霍廷恩没……没喝多……
你没戳破,只轻轻叹了口气,扶着他在床边坐下。
转身取来温热的帕子,你蹲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脸颊的酒气。指尖刚碰到他的下颌,他忽然偏头蹭了蹭你的掌心,像被安抚的孩童,声音低哑却清晰:
霍廷恩梦芸……没让你等急吧?
你动作一顿,看着他醉里仍记挂着你的模样,心里忽然软下来,抬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
秦梦芸没有,我刚整理好,这就带你歇息。
你扶着霍廷恩躺平,替他掖好被角时,他已经发出了轻浅的鼾声,眉头却还带着几分酒后的松弛。将用过的帕子随手丢进水盆,溅起细碎的水花,你才转身褪去外衣,换上轻便的里衣。
刚挨着榻边躺下,一天的疲惫便顺着骨头缝里漫上来——从清晨梳妆到拜堂应酬,再到此刻安顿好他,连神经都绷得发僵。你侧过身,看着霍廷恩熟睡的侧脸,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与皂角香,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便也沉沉睡了过去,连红烛燃尽了半支都未察觉。
晨光透过窗纱漫进帐内时,你先醒了过来。身旁的霍廷恩还睡着,眉头微蹙,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想来宿醉让他不太舒服。你刚想悄悄起身,他却忽然动了动,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你的腰,将你往他身边带了带,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霍廷恩再睡会儿。
你没挣开,只侧头看着他:
秦梦芸头还疼吗?昨晚被他们灌了那么多。
他闻言睁开眼,眼底还有些惺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笑了:
霍廷恩可不是,现在还昏沉沉的。倒是你,折腾到那么晚,肯定累坏了。
说话间,他撑起身子,伸手替你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碰到你脸颊时还带着点微凉。
霍廷恩我去让厨房备点清淡的粥,你再躺会儿。
他俯身在你额头轻轻碰了下
霍廷恩等我回来。
秦梦芸嗯~
他端着食盒刚跨进门槛,见你已换好一身月白色家常袄裙,正站在镜前梳理长发,当即放下食盒快步上前,从身后轻轻搂住你的腰,下巴抵在你肩头,声音还带着点宿醉后的慵懒:
霍廷恩怎么不再躺会儿?不是说让你等我回来吗?
你握着木梳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能瞧见他眼底未散的惺忪:
秦梦芸躺着也睡不着了,不如起来收拾收拾。
他闻言收紧手臂,鼻尖蹭了蹭你的颈侧,语气里带着点撒娇似的依赖:
霍廷恩可我还想和你再赖会儿床呢。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松开手,替你拿起梳妆台上的玉簪:
霍廷恩我帮你簪头发吧,上次看你弄过,应该没那么笨。
玉簪刚碰到发间,你便觉出不对——他手指笨拙地调整着角度,最后一插,簪子却歪歪扭扭地斜在鬓边,连垂落的发丝都没理顺。你对着镜中那副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玉簪:
秦梦芸霍廷恩,你这手艺,怕是连街边的梳头师傅都比不上。
他凑到镜前一看,也跟着笑了,耳尖微微泛红,伸手想重新调整,却又怕弄疼你,只能作罢:
霍廷恩这玩意儿看着简单,上手倒难。下次还是你自己来,我在旁边看着就好。
说着,他顺手替你拢了拢耳后的碎发,指尖轻轻蹭过你的耳垂,语气里满是宠溺:
霍廷恩不过,就算簪歪了,也好看。
秦梦芸油嘴滑舌的男人
他听见你这话,非但没收敛,反而伸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你,下巴蹭着你发顶笑:
霍廷恩也就对你油嘴滑舌,换了旁人,我还懒得说呢。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语气又软了些:
霍廷恩粥该温了,快坐下吃,我特意让厨房加了你爱吃的莲子。
你转身瞪他一眼,眼底却藏着笑意,被他半扶半拉着坐到桌边。他替你盛粥时,还不忘低声补了句:
霍廷恩再说了,哄自己夫人,哪算油嘴滑舌?这叫真心实意。
你被他说得脸颊发烫,笑意都快漫出眼角,忙舀起一勺温热的莲子粥,递到他嘴边,带着点“堵嘴”的意味:
秦梦芸快吃,再贫嘴粥就凉了。
他眼底亮了亮,顺从地张口咽下,还故意轻轻咬了下勺子边缘,惹得你手一缩。他笑得更欢,伸手握住你的手腕,把你刚舀起的第二勺粥也含进嘴里,含糊道:
霍廷恩还是夫人喂的香
说着,也舀了一勺递到你面前,眼神软得像粥里的莲子
霍廷恩该你吃了,不然待会儿真要凉透了。
霍廷恩舀粥的动作忽然一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你时,眼底带着几分轻缓的笑意:
霍廷恩对了,昨日宴席上,几位叔伯提起了广州的分馆。过些日子我得过去敲定些章程,你若得空,可愿同我一道去?
他放下瓷勺,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语气里添了些温和的诱哄:
霍廷恩广州那边的街巷比这边热闹,离香港也近。等馆里的事忙完,咱们便绕去香港转转——听说那边的洋行新到了些刺绣纹样,还有你上次提过的岭南糕点,正好带你去尝尝。
听到“香港”二字,你握着瓷勺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悄然漫上几分向往。曾在现实里见过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的繁华,可眼前这旧时光里的香港,究竟是带着西洋风情的码头街巷,还是藏着烟火气的寻常里弄?
你抬眼看向霍廷恩,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声音里裹着细碎的期待:
秦梦芸好啊,正好想瞧瞧那边的样子。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粥碗,心里已悄悄描摹起旧香港的轮廓——许是有飘着咸湿海风的码头,有挂着洋文招牌的店铺,又或是藏着甜糯香气的街边小摊。
更何况,在关于秋生的记忆里,虽明着说是民国年间的故事,画面里却满是香港八十年代的模样——霓虹闪烁的街牌、骑楼底下的茶餐厅、涂着亮漆的旧巴士。如今真要去这旧时的香港,倒像是要踏着时光往回走,去寻一寻故事本该有的模样,看看没有那些现代痕迹的街巷里,是否藏着另一种与秋生相关的、未被惊扰的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