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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窗外飘着雪,积在窗台上,已经有一指厚了。昨夜写的纸鹤还卡在窗缝里,翅膀上沾了雪,有点沉。我伸手去够铁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发现不对劲。
那个位置空了。
我猛地坐起来,输液管跟着晃,针头差点从手背滑出来。心跳监测仪发出轻微警报,我没理会,翻来覆去地找。那封信明明昨晚还在这里,我亲手放进去的——写着“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逃去北方看雪”的那封。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
我慌乱地抓起毯子裹住铁盒,对着空荡荡的床头柜低语:“秦婉,你到底想怎样?”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从走廊传来,我条件反射般缩进被子里。心跳更快了,胸口的疤痕隐隐作痛。我想起手术那天,麻醉剂推进静脉时的感觉,也是这样又冷又疼。
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把手转动的瞬间,我抓起枕边的玻璃杯。不是防身,只是想握点什么。可当我看清门外的人时,杯子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
顾沉舟站在病房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很紧,像是要把自己勒死。手里攥着一张信纸,指节发白。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像刀子划过旧伤疤。
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撞上床角,疼得蜷缩起来。
“昭昭。”他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没有回应。心跳监测仪的警报声更大了。
秦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有权利知道。”
我猛地抬头,看见她站在顾沉舟身后,眼神平静得让我想哭。她递给他那封信的时候,我几乎要冲过去抢回来。可我只是缩在床角,看着他低头读信,看着他眼底泛红,看着他喉结滚动。
“你说要带我去北方看雪的时候,我就想说……”我忽然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约会。图书馆门前的银杏叶铺满台阶,他摘下手套,按住我的手腕测脉搏。他说:“昭昭,你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十下。”
我没告诉他,是因为他在。
现在我的心跳每分钟90,是因为谁?
“昭昭。”顾沉舟又叫了一声,这次更近了。他走进来了,三步之外停住。
我抓起毯子盖住胸口,那里跳得太厉害。我说:“别过来。”
他没动,只是举起手中的信纸。上面是我的字迹,写着“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去看雪吧”。字迹有些歪斜,是昨晚写完那句话后,眼泪滴在纸上造成的。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没有回答。我不能告诉他,那句话是我最后的希望,也是最后的绝望。我想说,我骗了你,我其实还想看雪,我还想跟你一起看,但我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
“昭昭。”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低了,“你还爱我吗?”
我闭上眼睛。上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是在手术室里。陈医生说:“你真的确定要捐献心脏吗?”
我说:“我不爱他了。”
可现在,我连这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昭昭。”他的声音带着痛意,“你还爱我吗?”
我睁开眼,看见他眼底的红。那是我最熟悉的颜色,像雪天里唯一的温度。
“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心跳监测仪的警报声更大了。
“昭昭。”他往前一步。
“别过来!”我尖叫出声,抓起床头柜上的另一个玻璃杯,举在胸前,“这次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停住了。
窗外飘雪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泪。我看着他握着信纸的手指发白,看着他嘴唇颤抖,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一点点崩塌。
“昭昭。”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你还爱我吗?”
我背对窗户,剪影在墙上摇晃。我说:“我骗你的。”
“我一直在骗你。”
“你说要带我去北方看雪的时候,我就想说……”
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看见他低头看向信纸,看见他脸色骤变,看见他手一颤,信纸掉在地上。
我听见他低声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逃去北方看雪……但我可能,撑不到那天。”
我哭了。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他知道真相了。
而我,再也藏不住了。
远处传来新生儿的啼哭,与此刻的寂静形成残酷对比。
我知道,有些真相,会要了他的命。
但我也知道,有些谎言,会要了我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