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苏晚困在住院部三楼的走廊里。
她手里攥着刚打印出来的费用清单，A4纸边缘被指尖捏得发皱，洇出几道深褐色的印子那是早上给母亲擦鼻血时，没洗干净的痕迹。清单最下方的红色数字像烧红的针，扎得她眼睛发疼：截至今日，住院费+手术预缴金，尚欠17万。
“苏小姐，张主任刚才又问了，下午要是还交不上钱，明天的免疫球蛋白就得停。”护士站的小护士走过来，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戳心，“阿姨的情况你知道，现在全靠这些撑着，停不得。”
苏晚点点头，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发不出声音。她转身靠在冰冷的墙上，望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门，里面躺着她唯一的亲人。三个月前，母亲突发急性肝衰竭，从老家县城转来上海这家三甲医院，短短九十天，把她攒了四年的兼职工资、奖学金，还有养父留下的那点存款，全耗光了。
就在上周，她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医院楼下突然来了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递了张名片，说他是沈氏集团总裁办的助理，叫陈默。
男人当时的话还清晰地响在耳边：“苏小姐，你养父苏国梁十年前欠沈氏集团的300万债务，按照复利计算，现在连本带利是587万。沈总说了，看在你母亲重病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凑齐587万还清，要么……签了这份协议。”
那时苏晚以为是诈骗，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直到昨天，医院突然停了母亲的进口护肝药，她去收费处问，才知道是有人冻结了她母亲的缴费账户，备注栏写着“沈氏代付冻结”。
她疯了似的找出那张被揉皱的名片，拨通电话，陈默的声音依旧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苏小姐想通了？我在住院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协议我带过来了。”
下午一点半，苏晚坐在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封面上印着五个字：专属助理协议。
陈默坐在她对面，手指搭在文件上，没有推过来，只是先递了份复印件：“你先看条款，重点在第三条和第七条。”
苏晚的视线落在“第三条”上：乙方（苏晚）需担任甲方（沈知衍）专属助理，任期两年，期间需无条件配合甲方的工作及私人安排，包括但不限于陪同出席商业活动、处理私人事务、入住甲方指定住所。
第七条更狠：任期内乙方不得擅自解除协议，不得与第三方建立亲密关系，不得向外界透露协议内容及甲方隐私；若乙方违约，需赔偿甲方违约金1000万，并承担甲方因此遭受的全部损失包括但不限于名誉损失、商业损失。
“这不是助理协议，是卖身契。”苏晚的声音发颤，指尖划过“无条件配合私人安排”那几个字，胃里一阵翻涌。
陈默抬了抬眼镜，语气没什么起伏：“苏小姐可以这么理解，但沈总给的条件很优厚协议生效当天，你母亲的所有医疗费用由沈氏全额承担，包括后续的肝移植手术；两年期满，那300万债务一笔勾销，沈总还会额外支付你20万补偿金。”
他顿了顿，补充了句，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沈总对当年的事很在意，能给你这个机会，已经是破例。你母亲的主治医生张主任，是沈氏旗下私立医院挖过来的，他能调动的资源，比你想象中多包括让阿姨在ICU多待几天，或者……更早安排手术。”
“当年的事”四个字像根刺，扎进苏晚心里。
她只知道养父苏国梁十年前突然从沈氏辞职，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三年前因病去世，临死前只攥着她的手说“别去碰沈家的事，别来上海”。可现在，她不仅来了上海，还一头撞进了沈家设的局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护士发来的消息：“苏小姐，张主任说最后通牒，下午三点前，要么交钱，要么停药。”
苏晚盯着屏幕上的时间，13:47。还有73分钟。
她抬头看向陈默，男人正低头看着手表，腕上的百达翡丽表盘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是在倒计时。
“沈知衍……他为什么选我？”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最后一点挣扎，“上海这么多人，他随便找个助理都能胜任，为什么要盯着我这个‘债务人之女’？”
陈默抬眼看她，眼神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复杂：“沈总的心思，不是我能揣测的。你只需要知道，这份协议是你现在唯一能救你母亲的办法。”
他把一支钢笔推到她面前：“签了，我现在就去缴费，张主任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明天就能把阿姨转到VIP病房，免疫球蛋白也会立刻续上。”
苏晚的目光落在钢笔上，笔身是冷的，就像沈知衍这个人，连给人选择的机会，都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
她想起母亲昨天清醒时，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别管妈了，你还年轻，别被我拖累……”那时母亲的手已经瘦得只剩骨头，温度低得像冰。
她不能让妈死。
苏晚深吸一口气，拿起钢笔，笔尖悬在“乙方签名”那一栏上方，手控制不住地抖。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像一滴没忍住的泪。
“我签。”
三个字落地的瞬间，陈默的手机响了，他接起，语气立刻变得恭敬：“沈总，是，苏小姐已经签了……好，我现在带她过去。”
挂了电话，陈默站起身：“沈总在公司等你，现在跟我走。”
苏晚跟着他走出咖啡厅，外面的太阳很烈，却照不进她心里的冷。陈默的车停在路边，黑色的迈巴赫，车身亮得能照出她苍白的脸。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味，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窒息。陈默专心开车，没再说话，车载屏幕上显示着导航，目的地是市中心的沈氏集团总部那栋在上海陆家嘴地标性的摩天大楼，她以前只在远处看过，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走进去。
车停在地下车库时，陈默突然开口：“苏小姐，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苏晚转头看他。
“沈总他……性子不算好，尤其是对和‘苏国梁’有关的人和事。”陈默的语气难得带了点犹豫，“你在他身边，少说话，多做事，别试图打听当年的事，也别想着反抗或者逃跑没用的，沈总能把你捧起来，也能让你和你母亲，彻底没有退路。”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到脚。苏晚攥紧了手里的协议复印件，指尖再次泛白。
电梯一路升到顶层，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的雪松味扑面而来。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让人心慌。陈默领着她走到最尽头的办公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没有温度：“进。”
陈默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晚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拉得只剩一条缝，只够一缕阳光挤进来，落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男人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背对着她，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握着钢笔的手。他似乎在看文件，笔尖偶尔在纸上划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晚？”
他终于转过身。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
男人的脸很好看，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英俊，眉骨很高，眼窝深邃，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落在她攥着协议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透着点嘲讽。
“300万，把自己卖两年，苏小姐觉得值吗？”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冷，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苏晚的心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又堵住了。
男人没等她回答，起身走到她面前。他很高，比苏晚高出一个头还多，阴影完全罩住她，雪松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伸出手，指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控制，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记住，苏晚，”他的眼神冷得像刀，“从你签协议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你自己的了。你的命，你妈的命，都攥在我手里别想着耍花样，也别想着查什么‘当年的事’，否则……”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下唇，动作带着点诡异的亲昵，语气却淬着冰：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晚的心脏狠狠一缩，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她看着男人眼底深不见底的冷漠和……一丝藏得极深的恨意，突然意识到，这场以300万为开端的“交易”，根本不是结束。
而是她噩梦的开始。
男人松开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扔在她面前：“明天早上八点，到这来报到，带上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人在顶层公寓给你收拾好了房间。”
文件上印着公寓的地址和门禁卡密码，最下方压着一张照片。
苏晚拿起照片，指尖瞬间冰凉。
照片上是十年前的仓库，火光冲天，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往火里扔什么东西那个背影，她认得。
是她的养父，苏国梁。
而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字迹凌厉，和协议上沈知衍的签名一模一样：
“苏晚，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爸欠我的我们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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