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斜斜扫过菜畦,第一茬黄瓜刚冒出头,顶着嫩黄的小花儿,像缀在绿藤上的星星。母亲蹲在竹架下,手里捏着根刚摘的黄瓜,绿皮上还挂着露水,她穿件浅蓝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指节上的粗茧刚才摘黄瓜时被藤刺划了道浅痕,却没在意,只顾着把黄瓜往竹篮里放,鬓角碎发沾着点菜叶,用旧木簪别着的发髻也松了些。
“晚晚,把灶上的瓷罐拿下来!”母亲回头喊,声音裹着黄瓜的清甜味,“今天做黄瓜酱,用你爸留下的那个粗瓷罐盛,他当年总说这罐子透气,酱存得越久越香。”
苏晚从厨房端出瓷罐,罐身是米白色的,上面有道浅褐的裂纹,是去年熬樱桃酱时磕的,她用红绳在罐口缠了圈,防漏。穿件浅绿针织衫,袖口沾了点面粉(早上烙饼蹭的),右手虎口的薄茧蹭着罐沿,把瓷罐放在石桌上:“妈,这黄瓜要切多碎?跟去年做樱桃酱一样细吗?”
“不用,切滚刀块就行,”母亲把黄瓜倒在陶盆里,清水冲得“哗哗”响,“黄瓜酱要带点嚼头,你爸当年做的时候,总留几块大的,说‘就着馒头啃才香’。”话音刚落,里屋传来“噔噔”的小脚步声,樱桃举着个小竹篮跑出来,篮沿沾着点泥土是早上蹲菜畦边玩泥蹭的。
小姑娘穿件鹅黄小褂,头发扎成两个歪扭的小揪,上面别着小夏送的黄瓜花卡子(昨天刚换的),跑到石桌前就伸手抓黄瓜:“吃!瓜!”沈知衍紧跟在后面,穿件卡其工装短袖,小臂上的浅疤在晨光里显,手腕上的旧机械表表带磨得发毛,他弯腰把樱桃抱起来,捏了捏她沾泥的小手:“刚洗的手又脏了,先去洗手,洗完才能吃黄瓜。”
樱桃挣着要下来,小手指着陶盆里的黄瓜:“切!酱!”苏晚笑着把她放在小板凳上,递了把小塑料刀:“咱们樱桃也来帮忙,小心别切到手。”小姑娘攥着刀,对着黄瓜比划半天,只切下来一小块皮,却笑得眼睛眯成缝,把瓜皮往嘴里塞,脆得“咯吱”响。
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小夏的声音带着雀跃:“婶子!闻见黄瓜香啦!”她穿件浅紫短袖,马尾辫上系着番茄红的发绳,帆布包侧兜露着半袋饼干,手里拎着个玻璃罐:“我妈做的蜂蜜,给你们加进黄瓜酱里,更甜!”
陈默跟在后面,胳膊夹着本菜谱,穿件灰棉T恤,领口洗得有点松,他凑到陶盆边看:“婶子,要不要帮忙切黄瓜?我切得匀!”说着就挽起袖子,拿起菜刀“咚咚”切起来,没留神切到块太大的,母亲笑着说:“没事,大点才好吃,你叔当年切得比你还粗。”
沈知衍帮母亲烧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陶锅烧热后,先下油,再放姜片爆香,接着倒进去切好的黄瓜块,“滋啦”一声,清香混着油香飘出来。樱桃趴在灶台边,伸着脖子看,小脸蛋被火映得通红,沈知衍赶紧把她抱远些:“小心烫,等会儿熬好了先给你尝。”
母亲往锅里加酱油、白糖,再倒上小夏带来的蜂蜜,搅得“哗啦”响:“熬酱得不停搅,不然会糊底,你爸当年熬到半夜,眼睛都不敢眨,说‘酱糊了就浪费了’。”苏晚接过勺子帮着搅,手腕酸了就换沈知衍,陈默和小夏在旁边剥蒜,蒜香混着酱香,满院都是。
樱桃等得着急,踮着脚要够锅沿,小夏蹲下来哄她:“再等会儿,熬好的酱蘸馒头,比糖还甜。”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块饼干,蘸了点刚调好的酱汁递过去,樱桃咬了一口,立刻眯起眼,小手拍着桌子喊:“甜!还要!”
熬到日头偏西,黄瓜酱终于好了,盛进养父留下的粗瓷罐里,琥珀色的酱裹着黄瓜块,上面浮着层亮油。母亲用干净的筷子搅了搅,递了块馒头给陈默:“尝尝,是不是那个味儿?”陈默蘸着酱咬了一大口,点头直夸:“比我妈做的香!婶子这手艺,得传下去!”
小夏也尝了一口,嘴角沾了点酱,笑着说:“下次我来学,学会了给我妈做,让她也尝尝这味儿。”樱桃抱着个小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酱,用小勺挖着吃,吃得满脸都是,像只沾了蜜的小花猫,沈知衍拿纸巾帮她擦脸,自己指尖也沾了酱,往嘴里舔了舔,甜得笑出梨涡。
临走时,母亲给小夏和陈默各装了罐黄瓜酱:“带回去慢慢吃,下次来咱们摘番茄,做番茄酱。”苏晚把今天的合照放进旧铁盒里照片上五个人围着瓷罐,樱桃举着小勺子笑,嘴角沾着酱,背景是菜畦里的绿藤和刚挂果的黄瓜。
铁盒里又添了新物件:樱桃沾了酱的小手帕、盛酱用的小瓷勺、小夏带来的蜂蜜罐标签。夕阳落在瓷罐上,把罐身的裂纹染成暖金色,母亲坐在石凳上,摸着罐沿轻声说:“你爸要是在,肯定也夸这酱做得好,咱们一家人,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把日子过成酱里的甜。”
苏晚靠在沈知衍身边,看着樱桃捧着小瓷碗吃酱的模样,闻着满院的酱香,突然觉得:初夏的甜,从来不是多华丽的吃食,就是瓷罐里熬得稠稠的酱,指尖沾着的甜香,孩子脸上的酱痕,还有身边人笑着递过来的那口馒头蘸酱,把日子填得扎扎实实的,暖得人心尖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