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窗，檐角垂着的冰棱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像挂了串水晶帘子。苏晚呵出的白气氤氲在窗玻璃上，她哈了口气，用袖口擦出块透亮的圆，看见沈知衍正在院角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闷响闷响的，惊飞了槐树上两只麻雀。
“晚晚，把陶罐里的蜂蜜拿出来！”母亲在厨房喊，声音裹着蒸笼的白雾飘出来，“今天蒸年糕，你爸当年总说‘腊月里的蜂蜜甜得能粘住日子’。”苏晚转身从碗柜最上层取下青花陶罐，罐口还结着层薄霜，是去年槐花蜜，她指尖蹭过罐身的细纹，想起养父总把蜂蜜藏在这儿，说“留给晚晚当嫁妆”。
樱桃趴在灶台边，小手指蘸着蜂蜜往嘴里抹，浅红小褂的前襟沾了点金琥珀色。沈知衍劈完柴进来，工装夹克上落着雪粒，他摘了手套，用指节敲了下樱桃额头：“小馋猫，再偷吃就把你挂在屋檐当冰棱！”樱桃缩着脖子笑，趁机又蘸了勺蜜，往沈知衍脸上抹，他躲不及，左脸颊沾了道亮晶晶的甜痕。
院门外传来三轮车铃铛声，陈默的声音混着北风撞进来：“婶子！我家杀了年猪，送块后座肉！”他穿件藏青棉大衣，肩头落着雪，怀里抱着块裹了粗麻布的猪肉，案板上还搁着两串红辣椒。小夏跟在后面，浅紫羽绒服外头套着条碎花围裙，手里拎着个竹篮：“我妈腌了糖蒜，说配年糕正好！”
母亲赶紧迎出去，接过猪肉：“你妈太客气了，去年的腊肠还没吃完呢！”小夏挤进门，把竹篮往桌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个红纸袋：“对了晚晚姐，我给樱桃买了新头绳，枣红色的，衬她的小棉袄！”樱桃眼睛一亮，立刻扔下蜂蜜罐，扑过去抢纸袋，结果撞翻了陶罐，蜂蜜流了满桌。
沈知衍赶紧拿抹布擦，苏晚笑着把樱桃抱到凳子上，给她扎新头绳：“你陈默哥小时候也爱抢糖吃，有回把你婶子腌的糖蒜全偷吃了，辣得满院子跑。”陈默挠头笑，耳尖红得像他带来的辣椒：“那时候不懂事，现在知道婶子的糖蒜要配酒才香！”
中午蒸年糕时，陶锅里的糯米香混着蜂蜜甜，漫得满院都是。母亲把蒸好的年糕切成菱形块，淋上蜂蜜，撒了把炒芝麻。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吃着热年糕，喝着陈默带来的米酒。樱桃咬了口年糕，黏在牙上，她用舌头舔，逗得大家直笑。沈知衍给苏晚递了块年糕，指尖相触时，她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
下午风停了，阳光白得晃眼。沈知衍和陈默在院子里搭晾肉架，小夏帮着母亲腌糖蒜，苏晚则教樱桃剪窗花。樱桃拿不稳剪刀，把红纸剪得歪歪扭扭，却硬说是“小老虎”，非要贴在窗上。沈知衍抬头看见，笑着说：“这老虎怎么像只胖猫？”樱桃叉着腰反驳：“胖猫会抓老鼠，老虎不会！”
傍晚时分，雪又下起来了。苏晚把今天的新物件放进旧铁盒：沾了蜂蜜的抹布角、樱桃剪坏的窗花、小夏带来的糖蒜罐标签，还有张合照六个人挤在火塘边，手里都举着年糕，樱桃的年糕粘在鼻尖上，陈默的米酒碗里倒映着跳动的火光。
母亲坐在摇椅上，看着架上的腊肉和窗上的“胖猫”窗花，突然说：“你爸当年过年，总在门框上挂串铜钱，说‘镇宅’，结果你总把铜钱抠下来买糖吃，气得他追着你打。”苏晚笑着点头，想起养父举着扫帚追她的样子，扫帚梢上还沾着没扫完的雪。
雪越下越大，檐角的冰棱又长了些。沈知衍往火塘里添了根松枝，火苗“噼啪”炸开，火星子往上窜。樱桃靠在苏晚怀里打盹，小手里还攥着块年糕，嘴角沾着蜂蜜。苏晚望着窗外的雪，突然觉得：这寒冬腊月的暖，从来不是什么烈火烹油的热闹，就是陶罐里的蜂蜜甜、火塘边的米酒香、孩子脸上的黏糖痕，还有身边人递来的那碗热汤，把日子熬得稠稠的，甜得化不开。
暮色四合时，陈默和小夏要走，母亲往他们兜里塞了年糕和糖蒜。陈默推让不过，只好收下，临出门又往樱桃兜里塞了块冰糖。雪光映着他们的背影，三轮车铃铛声渐渐远了，只剩下檐角冰棱滴水的声音，和火塘里松枝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冬夜里轻轻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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