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尽，院角的竹筛就先响了起来。苏晚揉着眼睛走出屋，见母亲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端着个粗瓷碗，把碗里的麦种往竹筛里倒筛眼细细的，瘪粒和碎草屑顺着筛缝往下掉，留在筛面上的，都是颗粒饱满、泛着浅黄光泽的好种子。
“昨儿去镇上赶早集，跟张老汉换的新麦种，”母亲见她出来，直了直腰，指着竹筛里的种子，“你看这颗粒，圆鼓鼓的，比去年留的种饱满多了。春耕能不能有好收成，选种是头一关，可马虎不得。”
沈知衍从井边拎着桶温水过来，桶沿冒着白汽：“婶子，水烧好了，按您说的，温温的不烫手。”他把水桶放在石桌上，拿起几粒麦种在手里捻了捻，“这麦种确实好，表皮光滑，没有虫蛀的痕迹，浸种的时候出芽率肯定高。”
苏晚凑过去看，竹筛里的麦种像一颗颗小珍珠，躺在竹篾的纹路里，透着沉甸甸的实在。“浸种要泡多久呀？”她问。母亲接过沈知衍递来的木盆，把筛好的麦种倒进去：“得泡上大半天，让种子喝足了水，再捞出来铺在湿布上催芽，等冒出白芽尖，就能下地播种了。”
樱桃抱着她的布偶兔子跑过来，踮着脚往木盆里看，好奇地伸手去碰麦种，被母亲轻轻拍了下手背：“别摸，手上有汗，沾了种子容易坏。”樱桃吐了吐舌头，缩回手，却还是盯着木盆：“种子泡在水里，会像小鱼一样游吗？”沈知衍蹲下来，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不会游，但会喝水，喝饱了就会长出小芽，像兔子的小尾巴一样，软软的。”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陈默的声音，他扛着半袋东西走进来，袋口漏出点灰白的粉末：“婶子，我爹让我送点草木灰来，说浸完种拌上点，播种时不容易招虫子。”母亲赶紧起身接过：“你爹有心了，这草木灰是好东西，去年撒在菜地里，青菜长得可旺了。”
几人分工忙起来：母亲继续坐在竹筛旁，挑拣筛子里没漏干净的瘪粒；沈知衍把木盆里的麦种摊匀，往里面加了点温水，又盖了层干净的棉布，放在灶房门口——那里暖和，适合种子催芽；苏晚则跟着陈默，把草木灰倒在竹筐里晒着，除去潮气；樱桃也不闲着，蹲在旁边帮母亲捡碎草屑，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灶房门口的木盆，盼着种子快点发芽。
“我爹说，浸种的时候加点温水，种子醒得快，”陈默一边翻晒草木灰，一边说，“去年他浸豆种，就用了温水，后来豆苗长得比别人家的高半头。”沈知衍点点头：“是这个理，温度够了，种子里的芽胚才容易醒过来。等会儿泡完麦种，咱们再把后院的豆种也筛筛，一起浸上。”
苏晚看着沈知衍蹲在木盆边，小心翼翼地掀开棉布查看水温，指尖碰到水面时，还会轻轻试一下温度，那认真的样子，让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浸种的模样也是这样，蹲在灶房门口，时不时掀布查看，嘴里念叨着“水别凉了，凉了芽就懒了”。她心里一动，转身进了灶房，给母亲和沈知衍各倒了杯热水，递到他们手里：“歇会儿再忙，喝口热水暖暖。”
母亲接过杯子，喝了口，笑着对沈知衍说：“你看晚晚，越来越懂事了。以前你爹在的时候，她还总跟在后面闹着要帮忙筛种，结果把好种子都扒拉到地上。”沈知衍看了眼苏晚，眼底带着笑：“现在不会了，筛种的样子比我还熟练。”苏晚脸颊微红，低头去捡地上的草屑，耳尖却悄悄热了。
日头升到半空时，麦种已经泡得发胀，表皮微微发皱，像吸足了水的小胖子。沈知衍和陈默一起，把麦种捞出来，铺在铺了湿布的竹匾里，再盖上一层薄布，搬到屋檐下通风的地方。“得时不时翻翻，别让下面的种子闷坏了，”母亲叮嘱道，“晚上要搬到屋里，夜里凉，冻着芽就不好了。”
樱桃凑在竹匾边，踮着脚想掀布看，被沈知衍拦住：“别急，等明天早上，就能看到白芽尖了。”樱桃眨着眼睛：“真的吗？那我明天一早就来守着！”苏晚笑着说：“好，明天我们一起看。”
下午的时候，几人又一起筛了豆种，泡在另一个木盆里。陈默帮着忙完，就回家了，临走时说：“明天我来帮你们翻麦种，我爹说翻种要轻，不然芽会断。”母亲应着：“好，路上慢着点。”
夕阳西下时，院角的竹筛和竹匾都收妥当了，泡着豆种的木盆放在灶房门口，冒着淡淡的水汽。母亲在灶房里蒸红薯，甜香飘满了小院。樱桃趴在石桌上，画着她想象中的“种子发芽”纸上是个圆滚滚的种子，顶着一根弯弯的白芽，旁边画着个小人，举着布偶兔子，蹲在旁边看。
苏晚和沈知衍坐在旁边，看着她画画，偶尔聊几句春耕的事。“等种子出芽了，就要准备耕地了吧？”苏晚问。沈知衍点点头：“嗯，老黄牛已经喂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去地里试犁，把土翻松，等着播种。”他看着远处的田野，田埂上的草已经冒出了嫩尖，风里带着泥土的湿气，“今年的春天，来得比去年早，春耕也得赶早，别误了农时。”
母亲端着蒸好的红薯出来，放在石桌上：“来，吃红薯了，甜得很。”红薯冒着热气，剥开皮，里面是金黄的瓤，咬一口，甜丝丝的暖意在嘴里散开。樱桃捧着一小块红薯，小口小口地吃着，含糊地说：“等种子发芽，种到地里，秋天就能收麦子了吗？”沈知衍笑着点头：“对，秋天就能收麦子，磨成面粉，给你做白面馒头吃。”樱桃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我要吃两个！”
夜色渐浓，泡着的豆种也发胀了，沈知衍把它们捞出来，铺在另一个竹匾里。苏晚帮着盖布，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月光洒在小院里，竹匾上的薄布泛着淡淡的光，像盖着一层月光织的纱。
“明天就能看到麦种发芽了，”母亲站在屋檐下，看着竹匾，语气里满是期待，“等芽长好了，播到地里，这一年的希望，就都种下去了。”苏晚看着母亲的背影，又看了眼身边的沈知衍，心里暖暖的有母亲在，有沈知衍在，有这些待发的种子，这个春天，一定会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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